第十五章林沁

尹岑玉怀里抱着猫，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有些不确定项钺问的，真的是表面那个意思吗？今日他受的刺激太多了，难免有些疑神疑鬼。虽然项钺这一路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目光全被小玉猫占满，可尹岑玉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发毛。

他嘴唇动了动，嚅嗫道：“臣是……建章宫新来的侍卫，林深。”

项钺仍然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来。良久，他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忙道：“是，正是，林侍卫是户部侍郎林植大人的公子，承荫家中三等侍卫，今日刚入职，归在张二毛统领手下。”

项钺思虑了片刻，对尹岑玉道：“既然小玉喜欢你。从今日起，你便来栖凤宫当值，擢升为二等侍卫，专职照顾小玉起居。”

没想到项钺张口就给自己升了官，尹岑玉心下略有惊讶。不过这倒是个合他心意的好差事，尹岑玉自己也想和小玉猫多叙叙旧，若是继续在建章宫当值，怕是很难找到机会的——还有可能三不五时遇到项钺。

在有实力报仇之前，每一次见到项钺于他而言，都是一件很破坏心情的事情：一个活着的项钺等于在反复提醒他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尹岑玉怀里抱着小玉猫，便做出一副不方便行礼的模样，只在口头上道：“臣领旨，谢皇上。”

项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追究他礼数不周的问题。只是将栖凤宫的管事大宫女召来：“把偏殿的耳房收拾出来，让他住在那里。”

这耳房与宫室之间有一个小门，将门打开便连接成一处，倒是方便于夜间照顾小玉猫。项钺的目光又转向正殿的方向：“……将正殿也打开，尽快打扫出来。”

管事宫女连忙应下，吩咐人着手打理。项钺走至尹岑玉面前，摸了摸尹岑玉怀里的小玉猫，讨得小玉猫不耐烦的一声喵叫，才转身离开。

林府。

晚膳摆好，林植刚落座，却见韩夫人从里屋出来，径直朝门外走去，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林植拧起眉，心中有些不满，语气便也带了些冲：“你去哪儿？”

他们夫妻两个历来关系不错，或者说臭味相投，因此总是一同进餐，还能在餐桌上聊两句家事，如韩夫人这般一声交代也没有，面子都不给，这倒是头一回。

一屋子伺候的姨娘丫鬟听得老爷语气不善，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韩夫人却不怕他，只回身冷笑道：“沁儿身子不爽，我去和她一块吃，老爷不必管我们娘儿俩。”

“沁儿身子不好？她怎么了？”林植微微一愣，可瞥见韩夫人脸上的神色便也反应过来了，林沁能怎么了？跟他闹脾气了呗！

早上尹岑玉说要燕窝来润喉，可燕窝要做成吃食，须得提前几个时辰泡发，根本来不及现做。于是林植便命人拿了林沁每日吃的分例，先给尹岑玉做了。

林沁知道了便不高兴了，午饭也没好好吃，到了晚上尹岑玉入宫了，泡发的燕窝便炖了给林沁送了过去，谁知林沁还是闹起了脾气。

林植只觉得头疼。他一直觉得自己把女儿养成了京中闺秀的楷模，否则也不能被那位看中。怎么遇上了事儿，竟也和妻子一般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去吧去吧，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当闹？我只是暂时挪用，又不是夺了她的，不是立刻又吩咐厨房泡上了新的吗？晚上吃就不行了？”林植心中有些烦躁，只觉得林沁连并面前的韩夫人，这些不识大体的女人们只会无理取闹。

韩夫人冷哼一声，她不愿就这个问题再跟林植争吵。在她看来，林植已经被自己画的饼给蒙了心，失了智了。迟早有一天林植被坑个大的，才会明白自己才是对的。

那林深分明是存着坏心，故意搅家呢！

她不再理会林植，出了正院一路走至林沁的院子。和只有两间房的林深、还住在正院厢房的林波不同，林沁有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色香花，雕梁画栋无一不雅致。

林植夫妻将这个女儿养得极为精细。

韩夫人进得卧房，只见林沁正背对着房门侧躺在美人榻上，丫鬟们侍立两旁大气儿也不敢出，桌上摆着饭菜，一旁的小几上则放着一盅还冒着热气儿的燕窝粥。

韩夫人大致扫过一眼，便知道这桌上的饭菜动都没动过，不禁一阵心疼：“我的儿，中午便没怎么动，晚上你好歹吃些，不然身体怎么扛得住？”

林沁这才由丫鬟扶着坐起身。

作为书中女主，林沁自然是长得极美。她完美的吸取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林植的浓眉大眼，高挺鼻梁，光洁饱满的额头；韩夫人的小窄脸和尖下巴。

此时她眼眶微红，更是添了一分西子捧心般的美感。

每当看到女儿这张脸，韩夫人便觉得万分满意与自豪。她自己的容貌普通，因此虽是韩家出身最尊贵的嫡出女儿，却依然被那些庶女暗地嘲笑，连婚事也比二房的两个妹妹稍逊一筹。可是她却生出了如此美丽、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儿来，是那些昔日嘲笑过她的姐妹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因此她格外疼爱这个女儿，仿佛林沁的美貌，林沁不可限量的未来，可以稍稍弥补她自己因容貌不佳而明珠蒙尘的一生。

林沁朝韩夫人背后望了一望，眼眶更红了些，不甘地问道：“父亲呢？”

韩夫人回过神来，略顿了顿才笑道：“怎么，母亲来了还不够吗？”她在美人榻边上坐下，见那燕窝粥还是满满一盅没有动过，便故意岔开话题：“这燕窝炖好了怎么不吃？”

林沁听得林植没来便赌气不说话，她身边一个叫莺儿丫鬟十分有眼色，立刻替她开了口：“回夫人，奴婢们下午去厨房看时，见厨房那些人竟拿碎燕给小姐煮粥，糊弄咱们呢！”

她们小姐从来吃的都是完整的燕盏，何时吃过碎燕呢？

韩夫人叹了口气。她又如何不知道呢？只是今早那些品相最好的燕盏，全让林植拿了去给林深带进宫了，因此也只能暂时委屈了她女儿。

韩夫人亲自舀了一勺燕窝粥递到林沁跟前，温言劝道：“其实整燕和碎燕吃起来是一样的，前者无非是好看些。咱们又不送人，整燕和碎燕又差什么呢？你先委屈些吃了这盅，明日娘便派人再去采买些好的。”

林沁却不愿意受这份委屈。她偏头躲过了韩夫人递过来的勺子，用一种失望的目光看着韩夫人：“父亲拿了我的东西给别人，如今竟连来哄一哄我都不肯了吗？”

韩夫人心中自然也是埋怨丈夫的，这两天两人都吵了好几回了。不过当着女儿的面，她还是替丈夫说了两句话：“你爹爹是一时迷了心窍了，这两年咱们家被各方势力挤着，日子越发难过。他心里着急，只想让咱们林氏尽快翻身，能够更上一层楼，这才被林深那个小人蒙骗了，给钻了空子。”

想起被林深坑走的银钱，韩夫人恨恨道：“不过这林深的招数也只能用这一次，很快你爹爹便会醒悟过来，知道你才是咱们家最大的希望。”

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一日断了燕窝，又没有好好吃饭。万一损了颜色，下次还怎么好去见褚王殿下？”

明知母亲是在哄自己，可听到她提及褚王，林沁漂亮的小脸还是微微泛起了粉红色，韩夫人笑着帮她捋了捋鬓发：“只可惜褚王殿下的大业还需再筹备几年才能成，否则又哪里轮得到林深那个小人在家中作威作福？到时候我的沁儿也长成大姑娘了，与褚王殿下正相配。”

想起褚王，林沁的脸彻底红透了，她低着头推了推韩夫人，娇嗔道：“娘~”

“好了，娘不说了。”韩夫人略收了收笑容：“所以沁儿就暂时原谅你爹爹可好？他不过是一时糊涂。”

林沁被韩夫人哄了这一会儿，心也软了，便不好再闹脾气，乖乖点了点头，由韩夫人喂着把那盅燕窝粥给吃了。

韩夫人用瓷勺搅着碗里的燕窝，须臾冷笑道：“不过你爹呀，我都把实话告诉他了，他非倔着不听，也是活该要栽这个跟头。我倒要看看，他寄予了那么大希望的林深，究竟能给他谋来什么好处。非要让他吃了这个亏，才知道只有咱们娘儿几个，真正是跟他一条心的。”

林沁听得一知半解，只能顺着韩夫人点了点头。她对林深没什么印象，这人说起来是她二哥，可左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子而已，和她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因此，她也并不觉得林深能有什么能力，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私房话，哄得林沁气儿全消了。待天色渐黑，韩夫人便要起身回正院。哪知这时候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声，韩夫人顿时有些不悦：“外头什么动静，竟都传到小姐院子里来了，成何体统？”

她对林沁的教养最是讲究，教养嬷嬷便请了好几个。任何有可能唐突冒犯了林沁的事情都要全然杜绝。

又过了片刻，林沁的丫鬟燕儿才快步进来回话：“夫人，是宫里传信儿来了。老爷请您回去一同听听。”

韩夫人安抚地拍了拍林沁的手背，整了整衣服走出房间，院子里正站了个她正院的心腹嬷嬷，见了韩夫人便附耳上来。

韩夫人只听了两句神色就是一变，抬脚就要走，却再次被心腹嬷嬷拦住：“还有一事。幸好先遇上了咱们的人，给拦了下来，没让老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