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在这□□的年代里，像他这样被亲娘半路生下又丢弃的婴儿，比比皆是。不过他比那些葬身秃鹫腹的婴儿要幸运点，就在他被饥民当成两脚羊，快要下过煮乱煮时，某个母性大发的疯女人突然从身高体壮的汉子手里将他一把抢过，然后逃一般地冲向没人的野林子里。

二狗子不知是什么样的勇气支撑一个柔弱的女人抱着婴儿，在野林子里呆了一夜，然后一路徒步到最近的村子里，直到他两被一个破庙里的老乞丐收留。

据收留他们的老乞丐说，那疯女人出现时，整个人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唯有怀中被抱的稳稳当当的婴儿还有几两子肉。

现在想起，只怕二狗子打自奶娃娃起，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贼小子。

只可惜他没那福气知道更多的细节，那疯女人就油尽灯枯地成了破庙后的一个小坟头，唯有相依为命的老乞丐和二狗子逢年过节还愿跟她说说话。

突然善心的老乞丐也是想着老来做点好事，等到了阎王庙里，也能在判官面前争上一争。

二狗子的名字就是老乞丐胡乱取得。

都说贱名好养活，这话搁在二狗子身上着实不假。哪怕住着破庙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馊饭，他也顺顺康康地长大成人，偶尔还能提着自制的长矛去山里打点野味开开牙祭。

因为没有工具，也没有师傅，所以二狗子只能将捡来的废铜烂铁在石头上磨得锃亮，然后找山里的野兽搏命练得一身粗粝的功夫。

“还算有点本事，只怕老头子我哪天没了，你也能过得比现在还好。”苦了十几年才甘来的老乞，丐翘着脚坐在破庙外，看着练出点腱子肉的二狗子将野鹿剥皮放血，美滋滋地等着晚上的大餐：“要是再来了浊酒就好了。”

老乞丐有些可惜道：“只可惜现在这世道，咱们连两文钱的烧刀子都买不到。那种四碗水兑一碗酒的浊酒有什么劲。”

说到这儿，老乞丐有些吹胡子瞪眼地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开始慰问起京城皇帝的祖宗十八代。

二狗子对此充耳不闻，毕竟在他眼里，吃饭大过天，京城的皇帝离他太遥远了，他没兴趣。

只是老乞丐骂着骂着，突然想起另一茬事，于是斜着眼对二狗子说道：“喂！二狗子，劳资瞧着你也有十几岁了，难道没想过娶媳妇的事？”

“我娶得起吗？”如果不是要看着篝火上的鹿肉，二狗子真想对着老乞丐翻个白眼：“谁看得上住破庙的流民？难不成让我从十里八乡外绑个女流民回来？”

“嗯！那样也不错。”老乞丐居然露出赞同的表情，一脸正色道：“记得挑个漂亮的女流民回来，至少你两坐吃空山时，她还能上街拉点生意或者去给别人家生孩子。”

“老爷子，你想找骂吗？”二狗子切肉的手青筋暴起，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火道：“这种没脸没皮的事，谁他|妈会去做。”

“谁他|妈会去做？我看你是没见过开寨子当老大的流民压了一堆女人是为了什么？”老乞丐活到这把岁数，什么缺德事破廉耻的事情都见过，开口也是没下限道：“灾荒的年头，就是千金大小姐都有陪人卖笑的时候。等你肚子一饿，嘴巴一张，饶你是皇帝贱民，谁又比谁金贵。”

老乞丐说到这儿，语气似乎有所低落道：“你是没见过十几年前是个什么德行。”

“人肉比狗肉还便宜，两个人还不如一袋大米金贵。”

“为了活下去，人连SHI都吃，难道还会在意这些。”

“那你吃过吗？”二狗子突然问道。

老乞丐的眼神微微一愣，随机低缓道：“我吃过。”

“我吃过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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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媳妇的话题最后在生存问题的沉默中慢慢淡去。

二狗子以为老乞丐只是随口一提，没多久就会忘了这茬。可谁料两个月后，他突然神神秘秘地拉着二狗子的胳膊，让养子打扮得人模人样地随他去最近的镇子上。

“你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二狗子背着叠整齐的兽皮，打算在镇子上卖出个好价钱：“你不是一直不许我接手皮子买卖吗？怎么，老来打算放权，所以现在向我卖好了？”

二狗子向老乞丐伸出手，理直气壮道：“把之前卖皮子的钱给我一半，此事便既往不咎。”

“既什么不咎个鬼，老头子我是那种没骨头的人吗？”老乞丐推着二狗子进入一家小有门面的布匹店，在门框上敲了四小：“水娘子，水娘子你在吗？”

“哎呀！老头子你别叫了，人家水娘子正在淌水呢！难道你也想在水里蹚一蹚？”聚在门口的几个二流子突然爆发出恶心的笑容，冲着店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不知为何，瞧着他们的二狗子总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疯女人的模糊身影。

然后下一秒，伴随着急促的步伐，一把柴刀直接砍在门框上，差点伤到门口的二狗子。

“老娘去你个没爹生没爹养的混账八子，面目没比懒□□整齐的牛粪要是没有镜子照照自己的脸，那就去湖水边走走，好好认清自己的样子，然后早死早操生。到阎王殿前多跪一会儿，求自己下辈子生个人样。”

二狗子发誓，他从没听过比这更中气十足的女声，仿佛天灵盖都被掀翻一般，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老乞丐到是见怪不怪地拦了水娘子一把，好言好语道：“跟那种人气什么？水娘子，咱们先做生意可好？”

“别拦着我。你个外人掺和什么？等我扒了他们的皮再说。真是的，不是戳自己脊梁骨的骂声谁在乎啊！”水娘子瞪了老乞丐一眼，柴刀霍霍向流氓，吓得后者没一会儿就跑了个精光。

二狗子这才看清水娘子的面貌。

只见扎了妇人发誓的女子不过二十上下，算不上绝世之姿，但也生得清秀可人，五官端正。只可惜常年劳作使得她的双手比一般妇女要粗糙，再加上凶狠的表情活生生地破坏了原有的几分姿色。

倒是个不错的小娘子。

二狗子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作者有话要说： 林皇后收藏别掉了，心脏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