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心思缜密，觉出南君意话中的矛盾之处：“那时南君俀应该还在宫中坐镇。你是他亲子，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嫡亲公主的主意。”

“宫里没几个人见过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是南君俀的女儿。盼月殿——就是我住的地方，那殿门自我娘住进来时就给封死，饭食之类都是从不能容人的矮门处送进来供我们食用。”

南君意声音低下去：“我娘说，她快临盆时昏德公曾经送过一些新生儿的东西。但听闻生下是女孩儿之后，就再没有理过我。我娘也没有因为生下我而被宽恕。”

南君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从前的恐怖经历：“我懂事后常找墙下的狗洞溜到外面换点吃食和药回来。外面那些事官横行霸道惯了，见我一个小女孩子没人管，以为我是宫女和人苟合生下的野种。便想把我虏到马上带走——就像王爷白天那样。”

“后来呢？”燕王听后有些惊讶，云淮从宗人府取来的案卷中并没有这些记载。玉牒上关于嘉柔公主传的部分明确记载着‘嘉柔自降生始倍得昏德公怜爱’的字句。

南君意的手冰凉至极，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丝毫扯谎的情态。燕王不知该相信宗人府的记档还是该信南君意的自述，心头泛出疑云重重。

“我身上的蟠螭玉在挣扎时候掉出领口。那群宫卫看见玉上图案是龙，知道这是与皇家有关的人才能戴的。就将我从马上甩下来，再不管我。”南君意大口吸进一口气，过了好久才继续说，“我从马上跌下来时候受了重伤，之后我有好一阵不敢出门，后来在永巷看到马都要躲着走。”

燕王提起腰间垂着的蟠螭玉环问：“是这块么？”

南君意瞧一眼燕王的表情，想退后却被燕王拉着而动弹不得。她急忙解释着：“我不是想要回蟠螭玉才说这些的，我是真的怕马。我没有说谎，本来也不想提的……”

燕王见南君意如惊弓之鸟般的姿态也顾不得再想什么真话假言，赶忙将她重新圈进怀里哄道：“好好好，咱们不提以前的事儿，不想学骑马就不学。你别哭。”

南君意挣扎着推开燕王：“我才不爱哭呢，你不要哄我。你越哄，我越想哭！”

燕王给南君意这话弄得十分无语：“我好心哄你反是我的不对。你可真是……”

南君意忙解释：“我没有怪王爷，是我……”

燕王瞧南君意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话的情态，活像一只炸毛的红眼小兔。他长叹一口气，自暴自弃的说：“怪我。都怪我令你想起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怪我招惹你行不行？”

南君意的双眼更红，燕王取下挂在乌的卢马鞍上的水壶，递到南君意面前：“喝点水好不好？咱们出来快一个时辰，喝点水不容易中暑。”

南君意接过水壶，忽然想到这水壶刚刚燕王用过，便盯着壶嘴发呆。

燕王以为南君意是赌气不愿意喝。只好矮下身体，放低声音说：“我身上也没别的东西给你，这水就当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南君意哪敢受燕王的赔罪，忙灌进几口水又着急地说：“不敢咳咳咳……”

“我劝你喝点水，又不是让你把自己呛死。何必这么着急。”燕王轻拍着南君意的背帮她顺气，有些自嘲的说，“看来我在你眼里比吃人的猛虎还要可怕数倍。”

“王爷不是猛虎，可我是蝼蚁。哪怕平头百姓在我面前我也惧怕他们三分，这全因我君父无能于社稷，不能保他们康泰平安，才令我如此抬不起头来。

南君意憋住咳嗽，脸色涨得通红：“我因着机缘巧合有幸活到现在，但算起来我现在也才不过十五岁。说出口的话、办出来的事都很不成熟，但都是为了能活下去——王爷这些您是最知道的。若今日种种事情换成随便个什么人，我照样会解释清楚。我最怕别人误会我别有用心！”

南君意说了许多话，燕王全当废话听，只把最后一句话顺进耳朵里：“你想也别想，除了我还能换什么人来抱着你骑马问你这些？若有人敢，我一刀砍了他。”

南君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王爷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何必掩耳盗铃。”

“人又不能一辈子撒谎，若那样谎话也成真话。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没眼睛，对你也还没迷恋到这种地步。”

南君意急道：“所以我才更要解释，我刚才说的确实都是真话，我不想学骑马。”

燕王哄她：“好，以后我再不提这事，以后我都抱着你骑马。”

燕王不想再同她再逗话下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南君意：“天不早了我们得赶快回去，这附近都是农田叫不来马车，只能委屈你再承一乘我的乌的卢。我抱你上去还是你自己蹬马镫爬上去？”

南君意退后一步，坦白道：“王爷，求您别对我好吧，意儿实在受不起。”

燕王今日种种作为，若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和叶先生的事，那只能是情爱乱眼。南君意从知道自己要嫁给燕王时候就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虚情假意也好，委曲求全也罢。别人口中的“燕王宠爱”，她自己的身心去换的。

燕王若真想对她如何，她无论怎样都反抗不过，倒不如早些看开坦然接受。她本以为抱着这样的心情就能放下对自己的珍视。可当今日燕王拥抱她、亲吻她时，忽然有巨大巨大恐惧笼罩住她。

南君意感觉自己正在掉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倚仗燕王的宠爱活下去？她从前确实想过的。只是，她实在做不到。

她亲眼看到雁荡军在北都城墙上刺死她那些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那些凶手都是燕王座下的军士啊！没有燕王的命令，雁荡军又怎会肆意在城中诛杀南君氏的亲族的呢？

南君意三个字早被人扣上卖主求荣、叛国媚上的恶名。但她总还想留下些良心自己守到死。

燕王面上看不出喜怒：“只不过同你说了两句可心的话，就觉得我是在对你好。看来这几年你虽然活成个金贵的独苗，也活得并不顺遂。”

燕王朝南君意方向跨一步，不由分说的将她抱上马。不顾南君意的挣扎撕扯，轻啄几口她娇艳的双唇之后又邪邪地说：“留着这力气以后再扯我吧。你以后多对我上点心，无论是你还是南棠不都能过得舒服些么。”

南君意听到燕王提起南棠就不敢动了。她两只手腕给燕王捏住动弹不得，只得种种抿起嘴唇，想把燕王留在她双唇上的味道磨掉。

燕王挑着眉看南君意，既不催马行进，也不阻止南君意。他此刻心情大好，想做的事终于做到，只是有些没做够。

南君意给他盯得脸又红起来。最后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别、别难为南棠好不好？”

“只要你对我殷勤些，我就不难为她。”

南君意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我还怎么听话，我一直都挺规矩，明明是你……”

燕王又尝了尝南君意双唇上的滋味，他低沉着声音说：“嫁都嫁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儿么……只不过，我也确实瞧你可怜，还愿意等你点头。我还不够好么？”

南君意被燕王亲得双唇酥麻，喉头如同塞了一团干涩的棉花。气急攻心有些口不择言：“王爷忘记我姓南君了吗？抑或忘了睚眦岭的惨死的朋友？我过得舒服，怎么、怎么对得起他们？”

“哦？你觉得现在你过得挺舒服？”燕王眯起眼睛，贴在南君意耳畔问，“还是我吻你吻得很舒服？”

南君意只觉得燕王的话夹着一团热气顺进耳中，如爆竹引线一路点着了她全身的神经。

南君意脑中劈啪作响，又拉又扯又蹬腿：“卫天凛，你到底……我没有！放我下去！”

燕王才不怕南君意这猫爪子，笑着将她锁在怀里。半心酸半玩笑着说：“既然过得并不舒服，就好好忍着。等本王腻了就不找你的时候，你想去尼姑庵还是别的什么我都答应。所以你现在得听话，听清楚了没？”

南君意在燕王怀里又挣扎了一阵，依旧动弹不得。

燕王见她不动，便说：“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从明天开始，每天准时到正院陪我。你要是不来我就让南棠每天最热的时候跪在太阳底下，直到你愿意来为止。”

“呜——”南君意想抗议，但给捂在燕王肩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燕王眉眼弯弯，心里又酸又甜。但他从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当即吹声马哨，勒紧缰绳对乌的卢说：“飞陟，驾！咱们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