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意现(五)

正院确实不是虎穴。若真是,燕王这只虎也是一只有计谋、有策略的虎。他决意要把南君意这只小羊养肥了再吃。

一连几日,燕王府正屋的圆桌上每一餐都至少要摆二十几样花色各不相同的碟碗。有时燕王早上在朝议事而赶不上早饭时间,燕王妃就要等燕王回来才肯吃东西。这样一耽搁,往往早饭连上午饭,桌上的吃食从二十几样变成三四十样。

南君意吃得少,燕王就算能吃也绝吃不完这一桌子菜。终于有一天,南君意再也忍不了每日这么多菜被白白倒掉,于是在饭桌上对燕王说:“王爷,您可以让厨房少做点菜吗?饭菜日日吃不完,实在太浪费。”

燕王放下筷子,去拉南君意的手。无奈道:“蜜贡、甜枣之类的零食整日抱着不松手,饭吃那么少。你吃饭毛病太多:远处的菜从来不夹一筷。昨天吃过的菜今天绝对一口不吃。吃甜的不吃咸的。若做四菜一汤你能吃掉一半,我就不让后厨再做这么多。”

这些天下来,燕王除了偶尔拉着她亲两下,再没做过什么。燕王虽然偶尔学做脱缰的野马,大多时刻倒还能忍着做君子。南君意心里的害怕重新被压回内心深处。努力学习如何同燕王和平相处。

燕王带她跑马那晚,她夜里做了许多关于从前的噩梦。清醒之后想到每日都要见到燕王就满心发慌。

可她对燕王有所求,求他保全自己和南棠的性命、求他能多给她些金银帮叶桃赎身;求他终有一日能念在她乖顺懂事,愿意与她合离,放她天高海阔。

因为这些缘由,她没有吃药装病,而是尝试顺从燕王的意愿。

南君意再不会轻易把手从燕王手里抽出来。她攥了攥燕王的手,眨眨眼睛说:“那为什么不把所有菜都做成甜的,那样我肯定能都吃光。”

“你那叫甜吗?那叫齁。”燕王笑着捏捏她的脸,“我头一次见人喝粥放半罐白糖。都做成甜的你是能都吃掉。吃完以后非得牙疼不可。”

南君意企图讨价还价:“普通甜就行,和你们吃的一样就行。我不爱吃咸的。”

燕王寸步不让:“哪有人只爱吃一种味道的。我看你是每天把零食之类当饭吃才不爱吃饭的。先把小食之类都停了,下午在书房不许南棠再送蜜枣甜梅之类的东西过来。”

“王爷不爱吃也不让别人吃,真霸道。”南君意挣扎了一会儿,恳求着说,“我把碗里的粥全喝掉,晚上我也喝一碗,别停我的点心吧。”

南君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日的光芒。燕王以前从不在意艳阳与花,近些日子他忽然有闲情驻足看路边的花。每每看花,次次念卿。

燕王软下语气说:“你先把粥喝了,喝完我们再说别的。”

南君意舔舔嘴唇,问:“王爷先答应,答应了我才喝。”

燕王往南君意碗里看了看,对她说:“你这碗里剩的和平日差不多,想等我答应以后再诓我说吃不了、喝不下动?”

南君意计谋给人识破,红着脸气道:“我没这样想过,王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燕王笑起来:“看你这大红脸,我觉得你更应该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君意脸皮薄,又对燕王不适应。在燕王跟前随意说什么都爱脸红生气。她这毛病令她藏不住心事,既然被看透,她也不争了。

燕王见她这样就泄气,不禁问:“我看你到底是不稀罕究竟吃甜还是吃咸。这样就不争了么?”

南君意垂眼道:“本就是争不过的事情,不争也罢。我什么都争不过别人,所以也不白费力气。”

倒不如省下这力气看怎么偷偷藏点糖才是真的。

“还没开始就泄气了,你手上又不是没有砝码。万一你说出来,我就松口答应了呢?”

“王爷既然想到了,那还算什么砝码。”南君意沮丧的说,“糕点之类终不过是点缀之品,世上除我以外的人绝不会将它当饭来吃。吃不到我做的,还可以吃外面买来的,这又能威胁到谁呢?”

“事在人为。那是你说的方法不对。”燕王嘻嘻笑着,将南君意拉到身边,按在自己腿上坐着,“本王今日就现身说法,教教你这话该怎么说。”

南君意这些天没少被燕王按着坐大/////腿,但终究还是不太习惯。她的脸比刚才更红一些:“王爷,还有旁人在呢……”

燕王大手一挥,侍候饭菜的仆人们鱼贯而出,走在末位的小丫鬟出门前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南君意有些紧张,燕王却很有耐心的当起授业先生:“手不要总是抵着我,要放在这上面。嗯对,从后面抱好别松手,靠近些……头抬起来,再抬一些。看我的眼睛……”

南君意双臂搭在燕王两肩之上紧紧环着他。燕王手扶在她腰侧,夏日衣料薄,南君意感觉自己腰侧像快烙熟了那样的烫。

南君意环住燕王之后,两人之间几乎鼻尖相碰。如此,燕王竟还要南君意抬头,迫她正视自己。

因为紧张,南君意眼角又晕开朝霞样的绯红。燕王绷紧身体,竟真的在一字一字教她说话:“你就说‘王爷,你如果断我零食,我以后再就不给你做点心’。”

南君意胸口起伏,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羞。她学道:“王爷,你如果、如果断我零食,我、我再也不做点心了……”

“后半句全背错了,不过意思倒都对。”燕王眼睛里都是笑,整个人很是入戏,“那我就该说‘哦,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我买洪上鸿的点心吃去’。”

南君意皱起眉头,心道这不是和刚才自己想的一样么。这有什么好教的?

“还没完呢,后面才是重点。” 燕王看穿她的心思,慢条斯理道,“你这时就该说‘死鬼,你真狠心!那我也要狠狠心肠,你不给我点心,我以后都不让你亲我了!’”

“……”

南君意漂亮的脸蛋儿红白交替好不精彩。燕王反复将刚才的台词放嘴里咀嚼两遍,方说:“也罢,死鬼两字别说了,不太合你的性子。”

“……”

见南君意不说话,燕王就说:“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要不你改成自己的文风也行。”

南君意艰难的问:“王爷刚说的这段话,是何处的文风?”

“这是《围院打秋风》里的一段念白。讲的是某代的太子和他大字不识一个的夫人的故事。”燕王眼睛弯弯,“这是新编的戏文,前几天在大观楼上听的,下次带你去。可好玩了。”

燕王爷卫天凛,生在高门、长在军营;读过圣贤书、打过草莽架。身上既有庙堂之高,亦有江湖之远。因此,高低贵贱,生冷不忌。

嘉柔公主南君意,虽然自小长在永巷,但在母上与师父的双重教诲下,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更何况这等直白情话?

南君意要低头当哑巴,燕王却不肯就此罢休:“你说不说?若即刻照原样讲一遍,我现在就让人把蜜枣全给你端来。”

南君意咬牙恨道:“王爷真当我是三岁孩子,没有糖大不了我不吃饭了!”

燕王腾出放在南君意腰侧的手,轻轻刮她的鼻子:“好啊,有这样的骨气也很好。不过今日我就想听你说这段话,不说就不放你走——晚上也别想走。”

“这不合规矩!”南君意抵死不从,甚至要从燕王腿上跳下来。

“哪里不合规矩。”燕王也有些生气,“北都里谁像我们这样新婚就分居?你还敢提‘不合规矩’!”

南君意理亏,知道自己争竞不过,攥着燕王的衣袖不说话。

燕王哪能这样轻易放南君意走。他箍住南君意,耍赖道:“我不难为你,你对我撒撒娇也行。随便说两句别的也可以,怎么都行!”

南君意眼里泪光点点:“我不要……”

燕王有些着急地问:“你不要什么,不要学还是不要我?”

比起南君意,燕王的样子更像丢了糖的孩子。燕王模样俊,平时他冷硬的如同一柄开刃的宝剑。如今扮起可怜,竟然也这般惟妙惟肖。

这般纨绔形容,不知曾被谁家姑娘领教过?

南君意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她忽然发现自己除了知道燕王姓甚名谁之外,关于他的事情,自己全不知晓。

他在哪里读的书、和什么人交好、打过哪些胜仗之类的要么是成亲时合欢庚帖上的读来的,要么是从市井流行的史传演义里看到的。南君意没打听过,燕王自己也没有说过。

南君意怔怔出神,燕王瞧见只当她又在装哑巴。大手掐一把南君意的腰道:“同我说句情话这么难吗?”

“疼……”燕王手上没用大劲儿,落到南君意腰侧痛感一点也无,反是又酥又麻。

南君意脸上绯红更重,气息也有些乱。燕王眯起眼睛,又捏了一把。

南君意不禁收起手臂抱紧他求饶道:“别、别揉了。又疼又痒,我不舒服……”

南君意带着情意与哀求的话点燃了血气方刚的燕王,刚想把南君意抱起来,就听方正在门外朗声问道:“王爷,宫大人和云公子来了,现在可要见?”

燕王胸中烈火熊熊燃烧,斥道:“让他们回去,就说我今日忙着,有事明天再议!”

“殿下,您在屋里忙什么?臣与清雅、少言已至门口,既听到您在,我们不把该汇报的事情同您交代清楚,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宫白杨板正洪亮的声音悠悠飘进屋内,“殿下是想做沉迷内院醉生梦死的昏懦无能之徒,还是要做澄清内外的贤王,全在您一念之间。”

燕王睚眦尽裂,这宫铁头八成是听见刚刚南君意的声音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把南君意放下来,十分不舍的亲了她许多下,又将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才说:“等我办完公事就去东院找你。”

“不用!”南君意不想让燕王去她唯一的清净地,只好说,“还是我来正院好……”

“行,等着我。”

说完,低头又亲了南君意好久,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把人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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