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万寿节至,京城张灯结彩。

为天子贺寿之故,街市更是停了宵禁,黑夜一至,灯火通明,小摊小贩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黄昏时分,清嘉踩着暮色与宋蔚然一道出了国公府。

宋蔚然强留清嘉三日,为的便是今日嬉闹游玩,她禁足半月,如今一放风,脸上笑意就不曾止住,一路都叽叽喳喳:“听说晚些时候,正德门会点焰火,有足足一刻钟。”

“今年是陛下五十大寿,亥时三刻,京城更是天灯齐放,我定要亲眼目睹才行!”

这般热闹,便是在京城都算罕见的。

只因当今天子醉心修仙求道,天师算准了吉时,点燃天灯,是为天子延绵福寿。

距燃灯时分尚早,清嘉领着宋蔚然在街头闲逛,二人没有正经用过晚膳,一路吃着街头小食,一路沿着小摊挑挑拣拣,宋蔚然孩子心性,见了稍见新奇的玩意儿便挪不动道,身后侍婢便提着许多盒子,招摇过市。

宋蔚然一双眼眸晶晶亮,扯着清嘉又往前窜,行至一摊首饰前,指着条玛瑙手串:“清嘉姐姐,这手串极衬你的,我送你!”

这是她的口头禅,大约国公府家底太厚,一路不知说了几何,清嘉正想拒绝时,低头一见,却心动。

本来觉得,街头的玩意儿大都粗糙,但这手串珠形饱满,颗颗圆润,外层包着一圈莹亮的光泽,颜色是纯净无杂质的红。

清嘉本来白皙,在浓郁的红下,将她一截手腕衬得若霜雪雕刻而成,十分惹眼,顿时生了喜爱之意,伸手去拿,偏又有一只手横空而来,作势要抢。

那主人是个身穿胡服的年青姑娘,生得圆脸,吊梢眼,一管鼻梁挺直瘦削,唇角微勾,几乎将飞扬跋扈四个字写在面上。

她挑眉而笑,十分嚣张,用命令的口气道:“松手。”

清嘉自然不愿。

分明是自己先相中的。

那胡服姑娘冷笑,不屑道:“我说,这小玩意成色不错,我要了,你、松、手。”

然后便用力去扯。

那玛瑙手串被她扯得变形,串线有崩裂之兆。

好好的玛瑙手串,真要跌得七零八落,实在可惜,清嘉心里虽不悦,还是松了手。

胡服姑娘鼻尖哼出一声嘲讽轻笑,心满意足地将绯红珠串戴入手中,张着五指欣赏片刻,露出满意的笑,扬起下巴,斜着眼望向清嘉,显然有耀武扬威之意。

她向身后婢女打了个响指:“付钱。”

这分明是自己瞧中的东西,却被旁人截胡,态度还是这般……理所应当,清嘉便是劝自己韬光养晦,也难免气不过,张口欲理论。

宋蔚然自她身后钻了出来,张臂护在她身前,同样是不爽快的口气:“这是我先看中的!”

郑玉柔面上露出烦躁之色,却在目光触及宋蔚然的一瞬间陡然变化,春风拂面似的,笑道:“蔚然表妹,怎么是你?”

好一身变脸的绝活。

清嘉原本以为,这位目无下尘的姑娘,是哪位权贵之女,却没想她与宋蔚然沾亲带故,或许是皇族中人。

宋蔚然撅着嘴,显然不满,控诉道:“表姐,这分明是我清嘉姐姐先看中的,你怎么抢人家东西呢?”

郑玉柔对宋蔚然倒笑得大方明媚,拍了拍宋蔚然的脑袋:“不过小东西罢了,蔚然若喜欢,姐姐让给你便是了。”

语毕,大方地除了那玛瑙手串,要递给宋蔚然。

但宋蔚然将要接过时,郑玉柔却紧攥住不松手,目光在清嘉面上打量,蹙眉问道:“你要给她?她又是谁?”

宋蔚然小声嘟囔:“清嘉姐姐是我的好朋友。”

听罢,郑玉柔嗤了一声,将那手串收回,又套回自己手腕,语气很轻蔑:“这位,莫不是在国公府死乞白赖,住了半月有余的祝家小姐罢?”

容城郡主的花朝宴,是满城贵女皆知的;清嘉为救宋蔚然受伤,在信国公府养了半月,更是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清嘉攀上了信国公府这棵大树,要嫁与宋星然做妾室云云。

所以张氏才急忙要将清嘉接回去。

清嘉也是此时才知,自己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郑玉柔面色冷凝,口气傲慢:“不过是攀龙附凤的贱人,本郡主的东西,你也有脸要。”

声音响亮,引得周围一圈人围观,异样的眼光投来,纷纷议论。

那声贱人便几乎是刮在清嘉脸上,她怒气上涌,心口生闷,肃然道:“姑娘好无礼。”

清嘉双眸冷湛,端庄凝肃的样子有几分唬人,郑玉柔怔了一会,才回神怒道:“你竟敢与本郡主叫板!”

竟想出手来打。

清嘉神色淡漠,抬手拦住,心道为何京城的千金闺秀总爱动不动便动手,实在有违淑女之姿。

她听得胡服女子自称郡主,身份贵重,自然不好生硬叫板,只使了巧劲将她推开少许,直视着郡主,脊背挺直,玉树之姿,不卑不亢道:“我不曾口吐恶语,不曾拳脚相向,哪里来的叫板,那手串,姑娘若喜欢,拿去便是,无需故意刁难我。”

只是她一番心平气和的辩白,郑玉柔却充耳不闻。

她被清嘉推开少许,身躯微弓着,目光刺在清嘉腰间,一动不动,十分怪异。

清嘉顺着郑玉柔眼神望去,自己腰间别着佩环,与,一块黑玉。

那是宋星然所赠,自从知道冉星便是宋星然后,为了表白心迹,清嘉每日佩戴着。

清嘉初来乍到,却不知郑玉柔慕恋宋星然多年,虽不得已嫁了人,却对宋星然身边的女子极为厌恶,她知道这黑玉是宋星然私物,已有多年。

霎然瞧见清嘉贴身佩戴,如何不疯魔。

她顿了一瞬,伸手去抢,怒气冲冲道:“你从何处偷来的!”

清嘉往后闪躲,避开郑玉柔动作,她不知晓郑玉柔与玉佩有何渊源,只说:“这是朋友所赠,不值钱的小玩意。”

郑玉柔更激动,双眸发红,恶狠狠的姿态,向侍从吩咐道:“将她腰间黑玉拿过来!”

她以势压人,还有仆从帮助,清嘉虽非软弱之人,但也敌不过几个仆从合力围堵,只能踉跄着向后,将黑玉紧紧攥在手中。

宋蔚然护在清嘉面前,双目瞪圆:“玉柔姐姐,你怎么当街当巷抢人东西,简直、简直……目无法纪、没有,没有王法!”

郑玉柔对宋蔚然仍和颜悦色:“蔚然,你这个好姐姐,大约是个心怀不轨之人,她手中的玉佩,是你哥哥的私物,定是她偷的。”

简直颠倒是非,不分青红皂白。

飞来横祸,清嘉不免气恼,心中不住思考,这名唤“玉柔”的姑娘,是何方神圣,又与宋星然有什么联系,怎么对她如此尖酸刻薄?

莫不是宋星然惹下的风流债吧?

清嘉只说:“姑娘也晓得,那是宋星然的私物,便是我真是盗窃,又与姑娘何干?再说了,那是宋星然送我的,姑娘如何能野蛮争抢呢?”

她温温柔柔,语气软和,更让郑玉柔觉得她在伪善,怒火更浓,怒斥那面面相觑的仆从:“愣着做什么,动手!”

郑玉柔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宋蔚然抱开,其余人手一拥而上,将清嘉围困。

清嘉又急又怒,双手在心口//交握,作抵抗之态。

仆从使了蛮力去掰扯,清嘉一双白皙无暇的手,顿时添了许多红痕,她吃痛之下,不得已松了手。

人多纷杂,那玉佩竟躲过了几双同时大张的手掌,直直下坠。

清嘉也连忙弯腰去抢,眼见指尖便要碰上,玉佩却被另一只手拢住。

她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身体失力倒下,眼见又要迎面跌倒。

纷乱中,清嘉听见一声叹息落下,带着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再回过神时,她已被人虚虚拥在怀中。

她抬眸去望,撞入一双漆黑深湛的桃花眼。

清嘉诧然出声:“你怎会在此?”

宋星然松开,却又牵起她的手,似把玩一般,将她五指架开,露出白皙柔嫩的掌心。

他垂着眼眸,目光放在她空无一物的掌心,声音淡淡,又很笃定的:“你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然后一道温润的触觉划入手心,清嘉低眸去看,是玉佩,莹润乌黑的一块,还带着宋星然掌心的淡淡的余温。

郑玉柔面色乌青,阴郁笼罩,不解质问:“你竟帮着这贱人!”

宋星然蹙眉,冷然道:“郡主慎言。”

清嘉忽而生出了底气,还有狐假虎威的快意。

祝满的女儿,在这满城是权贵的京城中,不值一提,但宋星然随意站着,便无人敢轻视,这便是权势地位的好处。

所以从一开始,逃便不是她的上佳之选。

清嘉更是抓紧宋星然的手臂,半遮半掩躲在他身后。

宋蔚然也有眼色极了,当即跑到宋星然身侧,添油加醋道:“本来清嘉姐姐看中了个手串,玉柔表姐偏要来抢,咱们已一再忍让啦!”

郑玉柔额角跳了跳,脸色发僵,气焰好似浇灭了一般:“我……”

宋星然长眉一挑,神色微妙。

他哼了一声,侧首问清嘉:“你喜欢?”

清嘉咬唇,点了点头。

宋星然望向郑玉柔手腕上,红艳饱满的琉璃珠串。

但在郑玉柔手上稍显黯淡,并不适配。

他想,清嘉肤白,大约很适合。

过了人家手的东西,再抢回来给清嘉,宋星然觉得不合适,他在脑中过了一道,他私库中有许多红宝,应当能给清嘉做一匣子手串,成色比这串要好得多。

但灯火下,她面庞映层暖融融的光,杏眼水润润的,显得格外脆弱乖巧。

宋星然便想,若清嘉就喜欢这串呢?

小姑娘家家的,心性与自己不同,或许就想争一口气呢?

若放在平时,他对郑玉柔避之不及,更不会与她起争拗,但今日却觉得,若清嘉想要那串链子,他去要回来也未尝不可。

于是伸手,神情坦然道:“郡主,烦请归还。”

清嘉心中坠了一下,牵扯出丝丝缕缕的快意。

宋星然为自己出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嘉:论一个合格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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