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周王氏端着一碗药过来了。

她看到周旭吓一跳，“老三，你怎么过来了？”

“娘，我过来看看我爹，”周旭笑道：“我病了有些天了，也挂念着呢！”

“嗨，你爹没事，吃着药呢，”周王氏先将药汤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伸手摸了摸周旭的后颈，说道：“倒是你，这两天还是太冷了，不要轻周出屋。”

“知道了，娘。”周旭答的乖乖巧巧。

伸手去端药汤，说道：“娘，我给爹喂了药就回去。”

“这……行。”周王氏本来想拒绝，但挡不住小儿子纯善的眼神，只能给了自家老头子一个自求多福 忍耐的眼神。

周老爷子嘴唇动了动，还是眼露无奈的让周旭一勺一勺喂了。

等他好不容周喝完药，忙不迭的打发周旭回屋，“行了，你也赶紧回屋歇着去吧。”

“爹，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

周旭再度叮嘱了几句，才脚步轻快的离开。

周王氏也赶忙给周老爷子端了一碗热水，让他漱漱嘴，还问他：“当家的，你是怎么老三了？”

周老爷子先漱漱嘴，才一脸无奈的说道：“小孩子撒脾气而已。”

他很清楚，周旭给他喂药，尽孝心是真的，但撒脾气也是真的。

“到底咋了？”周王氏疑惑道。

周老爷子叹气，低声说道：“他想分家。”

周王氏表情一变。

周老爷子赶忙摆了摆手，说道：“你别急，我已经说过他了。”

周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说也没用。”别看她之前也安抚了周旭，但家里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周老爷子垂眸不说话。

周王氏低低的碎碎念，“老三是好孩子，万事想着家里，偏偏老大和老二……”

周大嫂为什么敢在家里骂东骂西，还不是周东升默认的？

还有跟着周二嫂回娘家的周东林。

周王氏只觉得心头发涩。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他们这算是什么？

周老爷子拍拍周王氏的手背，“别担心，有我呢，翻不了天的。”

周旭离开正房，刚刚想回房。

就瞟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在墙角处探头探脑。

这是虎娃。

周东升家的长子，还没大名。

虎娃留意到周旭看到了自己，往后缩了缩身子。

周旭微微挑眉，招了招手，“虎娃，你在墙角做什么？过来我这边。”

虎娃眨眨眼，啪嗒啪嗒跑了过来，仰着脸喊人，“三叔。”

“嗯。”周旭轻轻点头。

他打量着虎娃。

虎娃已经十一岁了，身形虽不瘦弱却也没啥肉，身高也只到他的胸口。

周旭也没有多意外。

这年代的农村孩子大多缺营养。

就算有个鸡蛋，那也是用来换银钱的好东西。

虎娃被周旭打量的有点瑟缩，“三叔，你喊我有事啊？”

周旭轻笑，“虎娃，三叔之前一直病着，有些天没跟你说话了，你最近学业如何？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三叔。”

虎娃也是开了蒙的。

邱朱村有个落第的老秀才，靠教蒙童读书度日。

周旭当年也是在老秀才的私塾读了几年《三字经》和《千字文》，后来机缘巧合才去了县学念书。

虎娃被周旭询问，眼神瞬间飘忽起来，“呃……最近学习挺好的，嗯，挺好的。”

“真的？”周旭挑眉，“来我房里，我考校一下你。”

“啊这……”虎娃想拒绝。

虎娃不想去。

但看看已经往房里走的周旭，他终究没胆子逃跑，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周旭的脚步来到周旭的房间。

周旭有原身的记忆。

更是早早摸清楚了房间内的情况。

直接从书箱里取出了《三字经》。

不说别的，先背书吧。

虎娃苦着脸，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注1

一开始，虎娃背的还挺顺，但刚刚背到“教不严……”就卡住了。注2

周旭微微挑眉，提醒道：“师之惰。”注3

“对对对，”虎娃赶忙点头。注4

但是接下去又卡住了。

周旭再度提示了一下。

虎娃再度点头，然后再度背不出来。

周旭沉默了。

虎娃这是学渣吧？

不对，是学渣中的学渣吧？

记忆中，虎娃是七岁的时候开蒙的，现在都四年了，竟然连个《三字经》都背不过的吗？

旧这，大嫂竟然还想让虎娃占自己去县学读书的名额？

这是想[——]吃啊！

虎娃可怜巴巴的看着表情不好的周旭，“三叔……”

周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虎娃，你都已经开蒙四年了，就学了点这个？”

虎娃看着更可怜了。

他抽了抽鼻子，说道：“我还是……我们班学业最好的呢！”

周旭嘴角抽搐。

在原身的记忆中，老秀才虽然有点糊涂，也有点迂腐，但教导蒙童还是没问题的啊！

算了。

周旭不想讨论老秀才是怎么回事，他直接翻开《三字经》，说道：“来吧，跟我背书。”

“啊？”虎娃脸色都变了。

不是考校吗？

为啥会变成背书啊？

如你果他开口问，周旭会告诉他。

一是因为他无聊。

看一个学渣小孩因为背书而苦唧唧的脸还是挺有意思的。

二是为了埋坑。

虽然周旭心知，周大嫂和周二嫂忍耐不了多久，但为了早些分家，还是稍微刺激一下吧。

而且，周老爷子和周王氏会喜欢看到他对侄子友善的。

周旭想着，眼底泛起了一丝笑意，顺带矫正了虎娃，“是曰仁义，礼智信，而不是曰仁义，礼智钱。”注5

“是……”虎娃苦着脸继续背。

等虎娃被周旭放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周王氏开开心心端来了晚饭，还说他，“不是说让你歇着么？怎么还一直教导虎娃？我不是说你不能教，这不是你还病着么？等你好了啥时候不能教？”

周旭笑着解释道：“娘，我身体真的没事了，而且我估计也就这些天能教一教虎娃，过些天县学要开课了，我也该去县学念书了。”

“说的也是……”周王氏点头。

她虽然心疼小儿子，却也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明儿我给你煮个鸡蛋，好好补补。”周王氏又说道。

“谢谢娘。”周旭道谢。

周旭周王氏这边其乐融融。

东屋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虎娃正跟他娘哭唧唧，“三叔……三叔说我学的不好，非要我背书……”

周大嫂面色微微扭曲，“虎娃，你不是说你在私塾学业最好吗？”

“是……是啊！”虎娃眼珠子转了转。

没跟他娘说，私塾里现在一共就三个孩子。

一个是他，还有两个开蒙没半年的五岁娃子。

周大嫂直接恼了，转头跟一直沉默的周东升说道：“当家的，你看到了吧？他这是唯恐虎娃读书读好了抢他在县学的名额啊！咱家虎娃学的多好，在他嘴里，一文不值啊！”

周东升死死地盯着儿子，沉声道：“虎娃，你没说谎？”

虎娃微微一瑟缩，却还是说道：“没、没有。”

他没说谎。

说谎要被打的。

他只是有些事情没说而已。

周东升并未错过虎娃的畏缩。

但他只以为这是虎娃单纯的怕他。

心底满满的都是郁气。

还有对周老爷子和周王氏的怨气。

不错。

周旭是他弟弟，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吃了大苦头，从小又体弱，占些便宜很正常。

可周旭也不能抢占虎娃念书的名额啊！

明明虎娃念书这么好的。

但，周东升也不敢去跟周老爷子和周王氏说些什么。

古人孝道大于天。

尤其他家在邱朱村是独一户，不想被村民们戳脊梁骨，让人瞧不起，有些话就绝对不要说。

可是……

周大嫂看周东升脸色变幻，忍不住急了。

“当家的……”

“不行，”周东升咬牙，闷声道：“我们不能开口说。”

周大嫂尖锐的叫道：“那就让虎娃一辈子留在村子里当个佃农？他可是要有大出息的！”

东里间。

周王氏脸色难看。

老大家这个不省心的又来了！

周旭微微挑眉。

他这个大嫂果然没脑子呢，戳一戳就要爆了。

“娘，你别为那些人生气了，不值当的，我心疼娘，”周旭笑着安抚周王氏，又利索的转移话题，“娘，今儿的咸菜不错，比之前吃的好吃，这是哪儿来的啊？”

周王氏被周旭安抚一通，心底的不满也散了，然后就被周旭的话给逗笑了。

“咸菜还能哪儿来的？不都是去年一起腌制的吗？”

“是吗？”周旭纯洁笑，“娘今儿晚上调味调的好。”说着，他还又夹了一口咸菜，就着杂粮窝头，美美的吃了起来。

让周王氏笑的更高兴了。

嗯待周旭吃过晚饭，周王氏端着碗盘出去。

临走前还叮嘱道：“老三啊，你没事早点歇着，今儿你教导虎娃可是累着你了。”

周旭笑了笑，说道：“娘，没事的，我也正常好温温书，病了这许久，书再不摸就要生了。”

“唉，”周王氏笑眯眯点头，又说道：“老三，你别看太久了。”

“知道了，娘。”周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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