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另一边,王秀娘被晏清所救,半晌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道:“大人,方才那两人是勾魂的无常吗?”

晏清见她魂魄有些不稳,知道是方才被锁魂链所伤,当即施法为她疗伤,闻言颔首道:“正是黑白无常。”

但凡鬼怪就没有不怕这两位拘魂使者的,小倩等人皆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玉娘蹙眉,有些担心道:“大人此番得罪了那两位无常,日后只怕要与地府生出龃龉。”

王秀娘闻言,心中越发惭愧,垂下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人。”

晏清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此番也是因陆判之故才有这桩祸事,本就是地府之责,谢七爷与范八爷并非心胸狭隘之辈,日后解开误会便是了。”

眼看着天色将明,晏清便向小倩道:“你们先带了秀娘下去歇息,好好养伤。”

小倩等人答应着退下了。

晏清想起方才在朱尔旦身上看到的异象,微微皱眉,召了胡大与黄三郎过来,吩咐道:“你们去朱家盯着,寻个机会将朱尔旦带过来。

记着,小心行事,别惊动了旁人。”

两人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不提。

——

朱家,朱尔旦已清醒过来,回想昨夜的遭遇,依旧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自从换头之后,陆判再未出现,朱尔旦久等不至,心下已经开始焦急起来,昨夜又遇上那诡异之事,再也无法忍受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打算去十王殿面求。

才收拾妥当出了房门,却见朱玮正蹲在地上,同一只金黄色的小猕猴说话,紧绷的小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父亲,朱玮的小脸上立时变得面无表情,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低着头同小猴玩耍。

不知为何,朱尔旦被这个眼神一看就觉得心浮气躁,皱眉怒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玩物丧志!你不好生读书,反倒沉迷这些,赶紧回房读书去!”

朱玮充耳不闻,朱尔旦十分恼火,上前便将小孩儿提溜了起来,不妨小猕猴忽然跳到了他身上,白光一闪,朱尔旦只觉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另一边,小倩等人正教王秀娘如何修炼疗伤,忽听到屋外“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声,抬头望去,顿时一惊,“袁二这是把朱尔旦抓回来了?!”

晏清闻声出现,命袁二将朱尔旦带进屋中,扔在王秀娘面前,“秀娘,你与朱尔旦的恩怨正好趁此次了结。”

王秀娘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朱尔旦,双目泛起一道红光,眉间黑气隐现,又有入魔之兆。

腰间盘玉牌泛起一道柔和的光芒,王秀娘很快便清醒过来,想起方才的情景,羞惭道:“秀娘无能,今日险些又失了理智,辜负了大人的教导。”

晏清看着她眼中尚未淡去的怨恨,暗暗叹息,王秀娘心中的怨气不消,只怕永远无法投胎转生。

而被至爱之人所害,是她永远无法消弭的怨恨。

不过说来此事也是命数,造化弄人。

晏清叹气道:“你冤死之结不解,怨气难消,此事也怪不得你。

不过你可曾想过,你因换头而死,你的相公换心之后亦是性情大变,你就没有想过其中的相似之处?”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王秀娘目光蓦然一亮,豁然抬起头,急切道:“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相公并非本人,而是与我一样,换心之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晏清微微点头,“心主神志,人之所思所想皆出于心,既然换了心,自然不是先前那个人了,至少不单是。”

这个疑问她一早便有,这几日也一直在暗中留意朱尔旦,只是对方除了身上气息有些驳杂,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直到昨夜,朱尔旦被勾魂索误伤,魂魄险些离体,她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王秀娘闻言,顿时扑了上去,抚着朱尔旦的脸又哭又笑,喃喃自语道:“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相公醒来后性情便变了许多,衣食喜好也大异于前,我怎么没有想到!”

想到丈夫换心后的种种言行,王秀娘神色又是一变,“可是他怎会有相公的记忆,连我们夫妻间说过的私密话他也一清二楚,这又是何缘故?”

小倩却听出了方才晏清话中的弦外之音,细细忖度了片刻,方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道:“难道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朱尔旦体内是两个人?”

晏清点了点头,看着朱尔旦微微皱眉道:“是,但也不是,朱尔旦体内如今有两个元神。

不过都不甚强大,一个残缺不全,想来便是那颗七窍玲珑心的主人。

另一个元神虽完整,却极为虚弱,便是真正的朱尔旦。

若我所料不错,如今朱尔旦的体内占据主位的应该就是那颗七窍玲珑心的元神,不过此元神乃残缺之灵,故而才会本能的吞噬融合原肉身的魂魄,以壮大己身。”

听到此处众人便都明白了,朱尔旦的魂魄被七窍玲珑心吞噬了部分,这也是为何现在的朱尔旦会有那些记忆的缘故。

玉娘若有所思道:“这样看来倒有些像夺舍。”

晏清点头道:“二者确实极为相像,不过还是略有不同。

目前朱尔旦的肉身全靠这颗心而存活,但七窍玲珑心残存的元神并没有神智,才会本能吞噬朱尔旦的魂魄,二者互为依凭,无法独活。”

小荷颇有些不寒而栗,不自觉搓了搓肩膀,“怪不得朱尔旦会性情大变,魂魄不知不觉被吞噬融合,变成另一个人,自己却毫无所觉,这也太可怕了!”

王秀娘面色惨白,抱着昏迷不醒的朱尔旦颤声道:“相公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必担心,如今二者虽有融合之兆,但好在时日尚浅,还有扭转之机。”晏清说完屈指一弹,一点灵光落在朱尔旦眉心。

王秀娘屏住了呼吸,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看着。

只见一道极淡的身影从朱尔旦身上显现,众人细细打量,这个朱尔旦与先前的那个一模一样,眉眼间的神情却迥然不同,一个孤傲冷漠,一个敦厚质朴,判若两人。

朱尔旦坐起身环视了一圈,神色有些茫然,直到看见了王秀娘,顿时眼眶红了,一把上前抱住,“娘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秀娘看着眼前人敦厚的笑容,目光中浓重的情意,再无怀疑,这是真正的朱尔旦,眼泪登时掉了下来,“相公!”

夫妻两抱头痛哭。

晏清看了小倩等人一眼,众人会意,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苦命的夫妻。

良久,待两人心绪平静了些,王秀娘才细问朱尔旦的情况。

朱尔旦轻轻碰了碰她颈间的红线,心疼不已,“娘子,还疼吗?”

王秀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握住他的手,含泪摇头笑道:“一点儿也不疼。”

朱尔旦心中越发难受,紧紧攥着她的手,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娘子受了这许多苦。”

自从换心之后,他的意识便被囚禁在一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地,虽然偶尔能听到外界的动静,却无法发声,否则绝不会让妻子遭受这些。

诉了一会儿衷肠,两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朱尔旦郑重向晏清作揖道谢,感谢她对妻子的数次相助。

晏清摆了摆手,看着朱尔旦越发虚弱的身形,道:“你如今是生魂,且魂魄极为虚弱,不可离体太久,还是先回肉身吧。”

朱尔旦闻言沉默片刻,忽向晏清行了一礼,道:“我打算把这颗七窍玲珑心还回去,望大人成全。”

晏清闻言微微挑眉,“失去这颗心你便无法活命,可想清楚了?”

朱尔旦面色微微一白,神色却十分坚决,“与其失去心志变成另一个人,倒不如做鬼,至少能清醒的活着。”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肉身依靠七窍玲珑心而活,二者已开始融合,若将朱尔旦的魂魄剥离,肉身也必将死去,若不剥离,则元神被吞噬,二者融合之后,便会成为一个全新的灵魂。

真正的朱尔旦也将消逝在天地间,不复存在。

王秀娘攥住了他的手,目光担忧,“相公……”

朱尔旦苦笑,“原是我贪心,命中才有此一劫,还害了娘子,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受害。

这颗心本也不是我的,早就该还回去了。”

王秀娘温柔地看着他,“不论如何,我们夫妻二人都一同面对。”

晏清早有预料,闻言也不惊讶,提醒道:“可是你阳寿未尽,如此一来便算是枉死,只能被打入枉死城内,阳寿期满后方可投胎转世。”

朱尔旦神情却无半分迟疑,“我知道自己驽钝,但此次劫数虽因我而起,陆判亦有罪,我要去十王殿告状,讨回公道。”

众人听了,对这个平庸的凡人都有些刮目相看,倒是有些胆气。

小荷忍不住道:“你们如今不过魂野鬼,如何敢靠近十王殿。”

晏清听罢,沉吟片刻,手心一翻,掌中出现三支线香,“此香为返魂香,点燃后可通三界鬼神,你先写好一封诉状给秦广王,诉明冤情,燃香后于神像前焚化。”

十王殿内供奉的是十殿阎罗,秦广王为一殿阎君,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而陆判不过是其座下一小小判官而已。

王秀娘感激不已,小心翼翼接过返魂香,“多谢大人——”

晏清微微叹了一口气,“阴司之事我不能过多插手,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朱尔旦攥着妻子的手,微微一笑道:“大人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剩下的事便让我们自己去试一试吧。”

————

数日后,陵阳城内出了两件新闻,一是新科魁首朱尔旦无病而逝,第二件却是十王殿内陆判的神像忽然碎裂,引发百姓们一阵热议。

是夜,朱尔旦夫妻漏夜造访。

夫妻俩一进屋,便携手向晏清下拜,“若非大人相助,否则我们夫妻天人永隔,含冤屈死,也无人做主。”

晏清抬手止住了,“不必多礼。”见了两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看来你们此行颇有所获,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王秀娘眉眼间的怨气已消失殆尽,微笑道:“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处,我与相公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了。”

原来,黑白无常经晏清提醒,已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回去便禀明了秦广王。

秦广王震怒不已,因事关重大,命人开始暗中调查,正好又接到朱尔旦的诉状,证据确凿,下令彻查陆判,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原来那颗七窍玲珑心的主人原是陆判在人间时的至交好友,生来便心有七窍,天赋异禀,只可惜偏偏入了旁门,以邪术残害生灵,最后被正道斩杀,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颗七窍玲珑心附着了最后一缕残存的元神,被陆判偷偷藏下,蕴养了数百年。

后来陆判与朱尔旦结交,见朱尔旦心窍不通,便动了换心的主意,一是为了帮助朱尔旦,二也是想让旧友重回人间,一念之差,才犯下大错 。

最终七窍玲珑被毁去,陆判也因徇私枉法,被剥夺神职,废去修为,打入六道重新轮回。

吴小姐本为枉死,阳寿未尽,又被割去头颅,亦是无妄之灾。

王秀娘自知已死,无法复生,在托梦与吴小姐商议之后,便决定由吴小姐继续用她的身体活下去,算是补偿。

吴小姐先前的遗体则与王秀娘的头颅合葬,以全其体。

杀害吴小姐的凶犯杨大年亦被缉拿归案,将于秋后斩首。

晏清听罢,轻轻颔首,“诸事皆已了结,你们日后可有何打算?”

夫妻两相视一笑,朱尔旦拉着妻子的手,微笑道:“阎君念我无辜受害,特赐我为崔判官座下文吏,有官爵在身,阴宅数间,内人亦随同居住,与阳世无异。

又怜我夫妇遭横祸,幼子无人教养,特许我夫妇常回阳世,教养幼子。”

晏清微笑颔首,“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夫妇俩去后,小荷有些好奇道:“大人,那陆判日后会如何?”

晏清淡淡一笑,“若能在轮回中超脱,再次修炼圆满,兴许能重回神位。

若不能,则会被红尘业障侵染,就此迷失在轮回中,在红尘中沉沦,沦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不过这一切也都与晏清无关了。

数日后,两辆马车驶出陵阳,悄然远去。

夜间,朱尔旦夫妻叩门拜访,却见开门一陌生老翁前来开门,顿时吃了一惊,忙道:“请问老丈,此间主人何在?”

老翁打了个哈欠,莫名其妙看了两人一眼,不悦道:“什么主人,这宅子一直没有人住过,你们大晚上的莫不是发梦罢?”

两人相视一眼,心知是那位大人故意为之,只得遗憾离开。

王秀娘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怅然,那般神仙样的人物,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罢。

自此,朱尔旦夫妇三五日回阳世一次,夜间留宿,鸡鸣方去。

王秀娘打理家中事务,朱尔旦则灯下教子读书,宛若生前。

朱玮白日的饮食起居则由桃儿与朱叔照料。

朱玮天性聪慧,七岁能诗,九岁能文,十五岁便考取了秀才功名,十七岁与蒙师之女成婚,夫妻恩爱。

从此后朱尔旦夫妇回家次数渐少,月余方回来一次。

又一次团聚之后,王秀娘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如幼时一般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微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与你父亲也该走了。”

朱玮心中早有预感,闻言依旧泪流不止,泣道:“爹娘不必担忧,儿已成家立业,家计亦尚丰裕,足以支撑开销。”

朱尔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欣慰道:“我儿天资聪慧,远胜为父,日后自有前程,只是须谨记为人根本,若为父母官,更须立身持正,廉政爱民,如能做到,父子尚有相见之日。”

朱玮哽咽难言,唯有点头而已。

朱尔旦夫妻告别儿子,相视一笑,携手隐去。

后朱玮于十九岁中进士,授县令,爱民如子,劝课农桑,政绩斐然,接连升迁,六年后擢升为华阴郡守。

途径华山,正逢日暮时分,忽一阵鼓乐声响起,凭空出现一队人马,卤薄仪仗,金彩辉煌,众侍卫簇拥着一辆华盖车,车中端坐着一名华服威严的官员。

“此为太华卿之仪仗,闲人闪避!”

朱玮细思从未听过太华卿之官名,心下疑惑,举目望去,细看车中人,顿时又惊又喜,原来车中端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朱尔旦。

朱玮惊喜万分,慌忙下马跪拜,“孩儿拜见父亲!”

朱尔旦颔首微笑,“我儿不负为父期望,勤勉为政,不堕朱家门楣,为父可以瞑目了。“

朱玮霎时流下泪来,“儿从未忘却父亲教导,无一日不思念双亲音容。”

朱尔旦微微一笑,“你如今已是一方主官,莫做此小儿情状。”

朱玮忙拭了泪,哑声道:“娘亲可安好?”

朱尔旦颔首,“汝母安好,唯惦念于你,知今日你我相会,特为你做一饭食。”

说罢,旁边侍从提着一食盒呈上,朱玮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幼年时最爱吃的几样小菜,顿时泪如雨下。

朱尔旦交代完,车马倏忽远去。

朱玮打马追赶,却始终无法近前。

朱尔旦行了数步,忽然停下,解下腰间佩刀,命侍从送来,遥遥道:“此为我之佩刀,今赠于你,贴身佩之可保平安,好生做人,勿忘为父教导。”

说罢飘然远去,朱玮泪流满面,却终究追赶不及。

此后,朱玮牢记父亲之言,善待百姓,为官清正,后官至大司马,名留青史,所出五子亦皆人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借鉴了原著结局,不过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一点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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