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赁金

柴房堆满柴禾,余下不足三尺的空地,迟棠只好裹着被子席地而坐。她除了不老不死,其他与常人无异,衣食住行都需满足。今晚是她将尽二十个日夜里,第一次感觉到困乏。

然而,迟棠需要捋一捋现下的思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首先想起来不及道别,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秋溟,肯定在埋怨自己;随后又想起林菲,研究所的贫困补助马上申请下来,还差自己签字;最后出现在眼前的名字竟然是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鱼青竺。

她厚着脸皮央求鱼青竺绝非一时兴起,对方胆量泼天,做着官府明令禁止的巫蛊之事。迟棠身为考古工作者,职业的敏感,想以此为突破口,探知大渚的过往。

清晨时分,迟棠怀中抱着枕头,歪着脑袋尚在沉睡,柴房的木门便从外面猛然推开,不偏不倚撞在她的鼻梁上。

“嘶。”迟棠吃痛,掀开格外沉重的眼皮,瞅见鱼青竺抱起一捆柴禾,眸色中闪过一丝迟疑,最终听她歉然道,“失礼了,我忘记里边有人。”随后自顾自走了出去。

迟棠睁大眼,诧异地望着逐步走远的人影,心中怄气,却也只能生闷气,谁叫她寄人篱下?迟棠正思忖着,鱼青竺端来一个木盆,依旧是平淡如水的语气:“木梳和铜镜在对面的杂物房。”

她今天穿着浅蓝色窄袖交领襦裙,袖子挽起来,露出细藕般的手臂,显然已经开始干活。

迟棠接过木盆,抿了抿薄唇,睨着鱼青竺还算温和的面容,低声问:“鱼娘子,有新衣服吗?”又见她纤眉微皱,急忙填补一句,“旧的也行。”

“没有,你比我高半个头,不合身。”

迟棠暗地打量,以现代的计量方法,鱼青竺约莫165cm,而自己接近172cm。虽说古代衣袖相比现代宽松不少,但是如果对方是量身定做,自己穿着肯定不合适。再者,还有贴身衣物。她后知后觉方才贸然开口,确实唐突。

“那······能否借我一些银钱?”毕竟是第一次开口向人借钱,迟棠有些局促。

鱼青竺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迟棠心下一横:“借十两,还二十两,可以写欠条。”她话音刚落,鱼青竺翩然转身,脚下步履轻盈,回来时,递给她一张纸和一支笔,叮嘱道,“限期归还。”

“三月?”迟棠尽可能拖时间。

“一月。”

迟棠讨价还价:“两月。”

鱼青竺好似满意了,唇角笑意勾起:“写吧。”

写完欠条,迟棠手里才多出十两碎银。她猜测对方好心情,不会与自己计较,因此得寸进尺:“鱼娘子好人做到底,我这般打扮不便出门,怕招惹非议。”

“我家没有竹尺,我也不懂量体裁衣所需的尺寸。”鱼青竺莞尔,“不过,可以请人帮忙,五十文。”

视财如命的家伙,迟棠在心底腹诽,嘴上却只能答应。

卯时刚过,迟棠洗漱妥帖,随手挽了一个发髻。她晓得鱼青竺出门不久,因而搬来杂物房的躺椅,斜躺在院子中央,阳光细碎铺叠,引人渐渐发梦······

神思混混沌沌,黑暗中似乎立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但见她满身鲜血,颤颤巍巍站起来,步步逼近,最后抬起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瞧。

迟棠看清了那人的脸,生得和自己毫无二致。她浑身不自在,大声地咳嗽,试图逃离梦境,猛地睁开眼,鱼青竺抿着唇似乎在端量自己的神情映入眼帘。

“醒了?”

迟棠应了声,额际的发丝被冷汗濡湿,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也连忙起身。

鱼青竺身侧的女子含笑行礼,声音宛转悦耳:“杏林堂,岑未薇。”她穿了一件鹅黄色丝制长裙,外面搭配粉色织锦褙子,言谈举止大方得体。

迟棠回礼:“姓迟,名棠。”

鱼青竺今日的话明显比两人单独相处多,竟会主动代她答复:“未薇,她患了离魂症。”

“离魂症?”

迟棠颔首。在古代,医学理论不够健全,医者针对“失忆”的认识仍然局限于不科学的说法上,对失忆情况多解释为三魂七魄缺失所致。

岑未薇接过量尺,秀眉稍稍上挑:“她是否离魂,你还不知?”

鱼青竺没回话,摇了摇头示意别出声,然而迟棠背对着她,自然瞅不见她的动作,只是暗自忖度岑未薇的言外之意。未及细想,身后给她量衣的岑未薇淡淡的口吻发话:“我听青竺说,迟娘子前些年生了一场病,所以记不住事儿?”

迟棠信口胡诌:“温病,高热不退,就医途中从马车上摔下来,伤了脑袋。”

“原来如此。”岑未薇收了竹尺,埋头记录,似是寻常闲谈一般,“我对针灸疗法略通一二,迟娘子若不嫌······”

鱼青竺接过话:“何止略通一二?未薇是我们桃荀县,乃至嘉虞州妇孺皆知的女郎中,不会轻易出诊。”

迟棠摸不清她们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所图,转念想,纵使龙潭虎穴,她也愿意去走一遭。于是拱手道:“那便劳烦岑娘子。”

岑未薇得了制衣尺寸,又与鱼青竺回房私语了约莫半刻钟才离开。

此刻将尽巳时,迟棠在院门右侧摆了一张桌子,上面铺着托鱼青竺买来罗纹纸。穿越前,她常年临摹唐宋书画大家的传世名作,甚至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迟棠思前想后,没有选择把旁人的创作成果占为己有,最终打算自创。

她斟酌片刻,刚提笔,鱼青竺翩然而至,左手撑着下颌,摊开右手,朝她眨眼:“赁金三百文。”

“赁金?”

“我把杂物房打扫出来,租给你。”

迟棠正话反说:“我没说要租。”

鱼青竺一听急了,不再和她客套:“打扫的工钱五十文,把清理的杂物放回原位五十文,昨夜借住柴房五十文,倘若你赁下杂物房,都可以免去。”

迟棠咋舌,横着眼瞪她:“鱼娘子,你这实属强买强卖。”

鱼青竺回瞪:“方才帮你跑腿的钱还没算。”

两人僵持不下,迟棠胸口起伏,按捺住上涌的情绪,妥协道:“租。”却听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诓你,退让一步,两个月五百文。”

迟棠可算明白了,限期两个月,贪财鬼担心她借钱不还,给跑了。她悻悻然回屋,拿出刚兑换的铜钱,鱼青竺收下半贯钱,心满意足走进东厨,准备中午的吃食。

晌午,迟棠负气,没搭理鱼青竺邀她进食,缩在榻上打盹。直到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男子谈话的声音,才推开门张望。

鱼青竺终于把廊道另一边关着的门打开,迟棠这才瞧见兮若阁的庐山真面目。一间六张木桌的店面,装修贴合大渚极简淡雅之风。鱼青竺垂足坐于茶案前,右手执着茶筅,这是在点茶?

迟棠盘着的腿不由自主放松,兴趣使然,正欲上前,却被几声大吼扰了心神。

“走,都走,关门了。”

“鱼娘子,知县老爷请。”

迟棠认得为首那人,正是昨夜被自己吓跑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离魂症:参考离魂症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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