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摸金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迟棠考古工作那些年,长期和盗墓贼斗智斗勇,对他们可谓了如指掌。

例如“摸金校尉”的由来。

袁绍当年讨伐曹操,命建安七子陈琳撰写的讨贼檄文,出现特地设置“摸金校尉”官职,挖掘梁孝王墓的字眼,于是盗墓贼奉曹操为祖师爷,自称摸金校尉。此后,历朝历代不乏官府参与盗墓,平行世界,本质应该大同小异,迟棠听两人闲谈,知道幕后主谋是一位将军。

所以,鱼青竺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将军盗墓取宝的目的又是什么?充当饷银抑或据为己有?

思虑中,许是站立太久,迟棠身子不经意晃动,踩到脚边的石头。两位副将在军中数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能够觉察细微的动静。紧接着,只听其中一人大吼:“谁?”

角落贴着墙藏身的迟棠见过世面,并不慌乱,一门心思想着和鱼青竺对峙,想着怎么劝鱼青竺打道回府,因此将计就计。今日为了便于骑马,她穿着浅蓝色交领外衫,搭白色抹胸和浅色窄裤,故意将鞋显露在外。副将眼疾手快,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扯出来。

“我,我是鱼青竺旧友。”迟棠装作受惊的模样,意图吸引宿在客栈二楼的鱼青竺,或者让副将把自己带过去。

“鱼娘子旧友?”副将半信半疑,见她手无缚鸡之力,手上力度松了些。

迟棠自报了姓名,副将吴昊将人放开,叮嘱旁边的赵少邢,“少邢,你盯着她,我去去就回。”

吴昊绕过马厩上二楼,在倒数第三间房的房门前停下脚步,朗声问道:“鱼娘子歇下了?”

“何事?”

“有位迟娘子说认识你。”

房内的鱼青竺迟疑了片刻,回应道:“不认识。”

吴昊顿时怒气冲天,正打算告辞,鱼青竺适时开口,“等一下。”又停顿两秒,“劳烦吴副将带她上来。”

岑未薇听着吴昊走远的脚步声,好笑道:“若是你方才没有叫住吴副将,迟娘子可能稍会儿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鱼青竺冷哼:“自食恶果。”

“如你所言,她没有患离魂症,只是身体里的两股气被人强行压制。”岑未薇丈量尺寸的时候趁机给迟棠把脉。

鱼青竺蹙眉:“是何原因?”

岑未薇摇头:“我也不知,所以前两日没有回你话。”

鱼青竺顺着迟棠先前的说辞发问:“坠马?”

“你竟信她?”岑未薇吃了口茶,莞尔道,“青竺,坠马是外伤,她的病因在内里······”

她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吴昊叩响房门:“鱼娘子。”

“进来。”迟棠进了门,鱼青竺颔首客套,“吴副将辛苦,早些歇息。”

吴昊刚掩上房门,立在门后的迟棠开始诘问:“鱼娘子知道盗掘古墓的后患吗?”

鱼青竺没应话,反问她:“为何跟踪我们?”

迟棠不曾想她会反咬一口,只好应付道:“我在大渚,只认得你。”

鱼青竺断然不会相信,也不想再和迟棠周旋。她神态染着几分疲倦之色,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告诫一句,我此去凶多吉少,莫要再跟着。”

迟棠不绕弯子,追问她:“进墓盗宝吗?”

鱼青竺抬眸望向她,昏黄晕霭的烛光下,褪去奇装异服的迟棠眉眼淡淡,肌肤皜皜,周身被一层如烟似雾般的朦胧和清冷笼罩着。只要不说话,也不怎么惹人厌。

但她偏生爱说话,且净说疯话,前言不搭后语。

“鱼娘子,我虽然记不住往事,但依稀晓得自己曾在州府博物馆谋事。”迟棠知道大渚国风开放,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她把宋徽宗时期的皇家博物馆胡诌为地方州府博物馆,说明因由,“博物馆将收录的珍贵物件进行分门别类的记载和保存,以流传百世;反之,民间盗掘古墓,却没有法子保护那些物事。”

鱼青竺显然没有听进去,偏头问身旁的岑未薇:“未薇,可有癔症一说?”

岑未薇斟酌着迟棠的话语,遂问她:“迟娘子不愿青竺下墓?”

迟棠拱手作揖:“还是岑娘子明白事理。”

岑未薇回礼:“我亦不愿,但青竺情非得已。”女将军恐鱼青竺夜逃,遣人送信,以数十位拾骨人的性命要挟。

“将军逼迫?”迟棠瞧着鱼青竺又皱起眉,补充道,“我从两位副将口中知晓。”

鱼青竺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接下来,三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迟棠默然,半晌才打破平静,还是那句:“我同你们一道去。”鱼青竺正欲开口回绝,被她打岔,“古墓多藏于深山,蛇虫鼠蚁众多,我对此熟谙于心,可以帮衬你。”

“未薇擅长医理和毒理。”鱼青竺不想她牵扯进来,有两个由头。其一,迟棠来历不明;其二,古墓凶险,九死一生。

岑未薇反而探迟棠的底:“墓室机关重重,我们无暇顾及你,除非迟娘子会武,可以照拂自己。”

“未薇?”鱼青竺不解。

“无妨。”

“花拳绣腿,尚能自保。”迟棠所言非虚,穿越前,她曾师从咏春拳的传人梁先生。

岑未薇颔首:“那就有劳迟娘子相助。”

鱼青竺无奈,不好发作,嘟嘟囔囔抱怨几句,又瞧迟棠坐下来,颇有促膝长谈的意思,才撵人:“还不走?”

迟棠窘然:“鱼娘子,可否再借我一两银子?”

“十两银钱花光了?”

“余下不到十文。”

鱼青竺气急,然而转念一想,又不是自己的银子,操这份心作甚?她板着脸:“不借。”

迟棠晓得鱼青竺心情不快,却莫名想逗她:“借一还二。”

“没有。”

听着两人斗嘴,岑未薇勾着唇笑了一阵,才插话道:“迟娘子想住店,余钱不足?”她见迟棠默认,又说道,“不过,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客栈又满房,吴副将和赵副将也只能歇在马车里。”

迟棠瞥眼瞧了瞧鱼青竺,见她此时没有什么表示,自顾自把玩着腰间的铜铃。倒是岑未薇低声建议,“青竺,迟娘子终归是女子,更深露重,宿在马车不安全。”

“岑娘子仗义。”

鱼青竺显少与人同房而眠,有些踌躇:“三个人如何能睡?”

迟棠瞅见床榻旁立着竹簟,微阖的嘴角扬起弧度:“夏日炎炎,我睡地面。”她大可随意找个地将就一晚,但晓得鱼青竺不愿,便鬼使神差想与她作对。迟棠以前不是这般的性子,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喜与人闲聊,随身札记甚至记载着她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与世隔绝。后来,秋溟的性格感染了她,六十年的相处中潜移默化,多了些烟火气。

夜色愈发的黑沉,三人洗漱妥当,终于睡下。迟棠侧卧着,遥望窗外浩瀚的星河,不一会儿倦意侵扰,朦朦胧胧睡去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鱼青竺知会了副将,迟棠便跟着他们动身。

又行了五天,几个人弃了马车,翻山越岭绕近路。这会儿,众人靠坐着桑树充饥,吴昊探路回来,他手持鹿皮地图,指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峰,兴奋道,“前方应该就是僰海山。”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僰海山仿若置身云海,山底丝丝缕缕的青烟薄雾,越往高处云层渐厚,雾气渐浓。最后到山巅,缥缈微茫的白雾织成一个巨大的帐子,严丝无缝地罩下来。

“我们先在这里休整,待雾散开,再考虑从哪个方位进僰海山。”云雾缭绕,鱼青竺根本看不清山脉走势,也瞧不见山脉的向背,不敢贸然做出决定。

吴昊不能苟同:“鱼娘子,以我们的脚力,巳时下山,申时才能经过林海,进山已经天黑了。”

“吴副将,深山老林潮湿闷热,动植物**后会产生有毒的气体,白雾可能是瘴气,鱼娘子的考量不无道理。”迟棠接过话茬,附和抿着薄唇沉思的鱼青竺。

“入夜进山更是凶险,相传僰王山毒蛇的品类繁多。”

赵少邢补充道:“山下有寨子,我们可以穿过林海进寨,歇一晚,第二天再起程。”

“先进寨。”吴昊吆喝一声,扛起行李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癔症:疯病。

梁先生:叶问的徒弟梁挺。

竹簟:凉席,古人纳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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