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第六章

林夕靠在栏杆上,叹气。

我逛一次就少一次的京城哦,我听一场就少一场的京戏哦!

皇兄不疼人也就罢了,连太后都不疼我了……本以为很委屈很识大体的表达了愿意去就藩的态度,又有太后求情,宣帝应该很快心软放他出去才是,谁知道一连N天都没什么动静——这当口林夕可不敢挑战宣帝的威严,只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练字练气练刀练拳。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风平浪静——除了端午以为自己要被主子抛弃,大哭了一场,且用幽怨的小眼神瞪了林夕三天,让林夕悔不当初外。

“无聊就来练刀。”

陈硕就在练刀,光着膀子,肌肉紧致流畅,动作干净利落,看着极为养眼,但再养眼,一个动作千遍万遍的练,看多了也枯燥。

林夕兴趣缺缺:“今天已经练过了……过犹不及。”

陈硕没有勉强,他对这个便宜师弟这一点还是满意的,看起来娇生惯养,一副吃不了半点苦头、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模样,实则娇惯都只在嘴上……药浴麻痒难忍他忍了,挥刀万遍辛苦枯燥他挥了,打坐练桩也从未偷懒,只是也不肯多练就是了。

皇家子弟,能做到这份上已经超出想象了,须知这样的训练量,放眼江湖也没几个人能吃得消。

偏这小子,一套下来竟还悠游自在,还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

眼里刚漫出一丝笑意,就听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啊呀呀,我那逛一次就少一次的京城哦,我那听一场就少一场的京戏哦……我好比,好比笼中鸟,有翅难飞展……”

念白韵味十足,唱腔悠扬婉转。

陈硕额头升起黑线,正想找个什么丢过去,就见端午一路小跑进了屋:“爷,爷!太后娘娘说,今儿晚上请了皇上过去用膳,让您到时候过去做陪呢!”

林夕精神大振,一跃而起:“就知道太后娘娘疼我!”

“爷,”端午忙道:“离晚上还早呢!”

“我能不知道?”林夕道:“就因为还早,所以先去外面逛逛嘛。”

见他扬长而去,端午无奈,跑回房抓了件外裳追出去:“爷,爷……披件衣裳!”

陈硕吐了口气,到厢房换了常服,大步追了出去。

……

宣帝临到黄昏才至慈宁宫,一见太后脸上收不住的笑容,就知道某人肯定先到了,见完礼问:“那混小子又滚去哪儿野去了?”

太后笑而不答,招呼他落坐,吩咐底下人:“传膳吧!”

宫女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看不出原材料的菜肴摆满了桌子,却空出正中间的位置。

林夕手垫着帕子,亲手端了偌大“一盆”进来,在正中间放好,击掌笑道:“水煮鱼!开饭!”

太后笑道:“开饭,开饭 。”

于是开饭。

因林夕吃饭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太后便将下人都遣了出去,三个人自己用公筷夹菜,倒也自在。

林夕用小碗分别给两人舀上几块鱼块,太后很给面子的连吃两块,连声称好,而后两个人一起看向宣帝。

宣帝哪还不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也浅尝了两口,见林夕两眼发光、一脸期待的模样,违心说了句:“还行。”

林夕顿时笑的见眉不见眼。

宣帝道:“你亲手做的?”

但凡有御厨插手,也不会就这样端到他跟前,更不会起个“水煮鱼”这么直白的名字。

林夕点头:“嗯呐!”

宣帝见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冷斥一声:“不务正业!”

低头又吃一块,只觉得肉质鲜美,入口即化,“还行”的评价,似乎略低了些。

林夕对“不务正业”四个字早就免疫了,笑嘻嘻也不生气,皇帝那是什么舌头,御厨也难得得一声赞,他说“还行”,当成“很行”就对了。

而且他自己也觉得很行,鲜嫩的紧……水煮鱼这玩意儿最考较刀功,这点他可不比御厨差。

不再理宣帝,殷勤给太后布菜,小声说笑。

“……我在外面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了,但是因为过于辛辣,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御厨便是会,也万不敢做了呈上来……其实偶尔吃一次有什么嘛!”林夕道:“我到御膳房一问,果然有人会这个,便问他学了来,只半日便出师,比外面酒楼做的还好吃呢!母后,儿子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的紧!”

“那是,”林夕道:“我今儿学一道,明儿学一道,过得十天半个月,我自己便能整一桌席面出来,到时候请母后和皇兄吃大餐!”

崔氏笑道:“你若是觉得好玩,偶尔学一次也没什么……可堂堂皇子,哪有正儿八经学这个的?”

林夕道:“我打小嘴巴就刁,回头离了京,若是吃食不合口味,饿瘦了,母后岂不是要心疼死?我索性自个儿学几道菜,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说的高兴,崔氏却听的心酸,道:“哪就到这份上,到时候哀家多给你派几个厨子,想吃什么尽管让他们做。”

林夕连连摇头:“儿子出去勇闯天涯,带几个厨子也太跌份了!”

崔氏好气又好笑:“自己做饭就不跌份了?”

“大丈夫不拘小节嘛!”

林夕还要再说,就听“啪”的一声,宣帝略重的放下汤匙,淡淡道:“皇子就藩,是为了镇守一方,庇佑百姓,你不去向朝中大臣学习如何治理地方,整日惦记着吃吃喝喝,成何体统!”

林夕低头,悄悄对太后做个鬼脸,太后差点被他逗笑,正要出言回护,便听宣帝冷声道:“你这副模样,放出去也是丢朕的脸,趁早死了出去鬼混的心思,给朕乖乖待在京城,把四书五经学明白了再说!”

林夕一时愣住,和太后愕然对视,皇上的意思是,不让他去就藩?

太后叹一声:“皇帝啊……”

林夕就藩,她才是最舍不得的人。

那是她抱在怀里,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小人儿啊。

出生便看见生母惨状,惊的失了魂,是她抱在怀里喊的声嘶力竭,一声声喊回来的。

许是这个缘故,小家伙在她身边便不哭不闹,比谁都乖巧懂事,离了她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她白天夜里抱在怀里,不离须臾。

小家伙聪明伶俐,可小的时候却连奶都不会吃,是她令乳母挤了来,亲手用小银勺一口一口的喂,看着他一天一个样的长大……

她以前瞧不上那些对子女宠溺无度的愚妇,但在林夕的事上,却时常将理智和原则抛之脑后……

只是,小家伙分量再重,也重不过她一国之君的儿子,重不过江山社稷。

十七年前,皇帝举起屠刀杀的人头滚滚,代价却是江山十年动荡,君权十年掣肘。

如今的大宣,如何再经得起一场当年旧事?而且这次若再举起屠刀,对准的将不再是一心同宣帝夺位的叔伯、兄弟,而是他的发妻亲儿……

可如果任由流言蔓延,那和庶母通奸,甚至毒害生父、逼宫夺位的帽子,岂非要扣死在皇帝头上?连林夕,也从金尊玉贵的先皇幼子,成了奸1生子。

说的近了,得位不正,江山不稳,说的远了,遗臭万年。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暂且遂了那些人的愿,先送走流言的核心,而后内外相合压下流言……林夕走了,这些流言失去生存的土壤,日后再有人要借此生事也是不成的。

林夕不吭气,埋头扒饭。

太后又叫一声“皇帝”,话还没出口,门口传来一声“皇上”。

宣帝皱眉:“何事?”

何公公无声进门,快步走到宣帝身侧,附耳低语,宣帝目光渐冷,待他说完已是面罩寒霜,起身行礼道:“母后,儿臣今儿的折子尚未批完……”

太后自然不是那不懂眼色的,颔首道:“皇帝既有公务,且去忙你的去吧,这里有小夕陪我就好。”

宣帝领着人去了,林夕眼尖的看见太后身边的胭脂站在门帘边上,神色有些焦灼,便牵了太后的袖子:“母后,儿子今儿的书尚未读完……”

太后又好气又好笑:“滚你的去罢!”

……

回到住所,陈硕又在练刀,见林夕和端午进门,问道:“这次怎么这么早?”

林夕挥手让端午下去,撑着两条大长腿坐在栏杆上,叹道:“皇后自杀呢。”

“啊?”陈硕连刀都停了:“死了?”

林夕摇头:“暂时没有。”

“暂时?”

“绝食呢,说是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身边的人实在劝不住,不得不禀报了皇上——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所以说,练武功还是有用的。

陈硕嗤笑一声,继续练他的刀。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合着不是自杀,是闹自杀,没意思。

“你猜皇嫂为何要寻死?”

陈硕语气淡漠:“与我何干?”

“哈!”林夕笑道:“猜对了,还真是与你有关。”

陈硕连挥刀的节奏都没变一下。

“若不是你传的谣言,”林夕叹道:“皇嫂一国之母,享无尽荣华,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想不开?”

陈硕铿然一声收刀入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传的谣言?”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想的脏点子,居然还有脸朝他身上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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