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坑中的身影抬起头，“孔翠，外面没事吧？”

孔翠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回答，这才放下心，“都没事，我先过去。”他缓缓落地，但踩在血肉之上的触感十分粘腻，仿佛随时会一脚陷入其中。

他边皱眉边嫌弃抬脚，问：“明霁，这、这是什么啊？”

“是灵眼。”风明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声音传来。而孔翠走近时才看见风明霁为何一动不动，他臂弯中抱着的青年双目紧合，似乎受了些伤。

风明霁垂眼道：“封岚受了伤，幸好我来得及救他。”

能够阻挡入魔修士已经是极不容易，更何况封岚当时是一人扛着全部压力，孔翠还是很佩服其心性，但也不得不注意到引起这一切事情的源头。入魔后的宋严颂在被震碎金丹和灵府后，已经丧失再次行动的气力，只能颓丧坐在巨坑中。

白发男子此刻再没有先前体面的姿态，发丝间也尽是血污，脸上神情漠然，空洞的双目只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没有再反抗，也无力再反抗。

直至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他略抬起眼看向来者，发现来的却不是风明霁，而是另一个妖修。

孔翠俯视他问：“时源君，妖界与魔界的往来联系有一度紧张停滞，是否也是你的手笔？”

对此宋严颂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目光转而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另外两道身影。温润如玉的青年充满温柔的神情望着躺倒他怀中的另一个俊美青年，那样的神情是宋严颂曾求之不得，可无论如何也求不到的，他们之间从没有自己能去插足的空间。

“那么第二个问题，魔铃呢？”巨坑之上有另一道声音问。

白灵君站在高处看向宋严颂，“此刻你灵根与金丹俱碎，也无法再驱动魔铃了，说清楚以后我还能让你走得痛快些。”

宋严颂凉凉一笑，“杀了我，你也永远拿不到魔铃。”

白灵君皱眉问：“什么意思？”

“魔铃早就与我神魂融为一体，否则这般多年你怎会遍寻不到。我即是魔铃本身，你的如意算盘是终究一场空。”宋严颂狂笑着仰起脸，扯着脖颈喊，“快，杀了我啊！”

听到他的回答，白灵君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没想到她追查多年的魔铃最终会被融入眼前男人的神魂中，甚至为了保护魔铃，还必须要让宋严颂能够留着一条命。

她深吸一口气，“魔铃必须要带回魔界，诸位还请将此人交由我带出秘境。”

“不行，他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未交待，不能就这么交给你。”

“不好意思，你们妖界能庇护岚渊仙君，我们魔界自然也能为了保护魔铃这么做。”

孔翠心下一沉，没想到即便是宋严颂阴谋被破，事情走向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见他不回答，白灵君不再多言示意乐溪上前去将宋严颂绑回来。

乐溪则双手一摊，无奈说，“你们不要怨恨我们，我们都是有身不由己的理由。”作为魔修，他们自当要以魔界为重。

他们争执的声音也传到风明霁耳中，他有些厌烦这些事情，可却深知这是无法避免的矛盾。

风明霁凝视着封岚安静的模样，小心翼翼用妖力护住他的心脉，此刻他们之间因为妖力共生而有着一股特殊的感应，这种感觉影响了最后他要下手取宋严颂的命时，没有能伤到他致命处。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但究竟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他还在思索着每一处细节。

封岚忽然睁眼道：“这里有股很重的血腥气，不太对劲。”

风明霁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剑拔弩张的氛围，孔翠与白灵君之间僵持不下，乐溪则想伺机暗中帮忙。

唯有宋严颂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副神情仿佛在嘲笑，果然会如此争斗不休。

他的目光倏然撞入风明霁视线内，而那瞬间，风明霁仿若明白了什么。

正如灵眼所说的，它不断看着世人互相残杀而活，而它想要改变这个现状，就必须迎来新天道。如今安静的灵眼并非是选择了风明霁，而是如它消失前所说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风明霁低声念着，他望向深坑之中满是血肉的景象，心中愈加有种不好的念想。

蠕动的血肉中似乎还有脉动，吞噬了众多修士的灵力与血躯后铸成此景，在灵眼之中的修士也许知晓，也许不知晓，但都在它的阴影之中所笼罩着。

“封岚，你听我说，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风明霁道。

封岚望着他的侧颜，淡淡道：“灵眼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风明霁微微露出讶异的神情，但点头回答，“它说会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听到回答的封岚只是沉吟着，风明霁忍不住追问：“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但封岚只是从他庇护的怀中离开，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争斗，“我只是觉得，它并不希望我们停手。”

风明霁心中一惊，仿佛心中笼罩的迷雾瞬间散去，看清了眼前的形式。

“都停手，我有话要问宋严颂。”

被风明霁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争斗之中的修士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他，而宋严颂闻言歪着头也似乎好奇他要说什么。

封岚持剑守在风明霁身侧，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

风明霁道：“宋严颂，你故意挑起我们之间的争斗，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灵眼的指示？”

宋严颂闻言终于露出喜悦神色，“绮翎君，你和我是唯二进入过灵眼的修士，果然只有你能够理解我。”

“不，我只是难以置信，你居然甘愿让我废去一身修为根骨也要造成现今的局面。”

“还是因为你有法子能够恢复，所以如此肆无忌惮？”风明霁冷声问。

废去根骨修为还能恢复的事情显然震惊到其余还未知晓的人，不由令人更加好奇这其中的方法是什么。

宋严颂笑而不语，只是目光瞥向同样默然不语的封岚。

见他如此明显意图盯上的是封岚，风明霁冷下目光展开羽翼挡住封岚，脸上妖化的痕迹再度显现，“刚刚我不杀你，不代表我现在不会杀你。”

宋严颂假意惋惜摇头道：“可惜这两个魔修非要保护我，你刚刚有机会杀我，现如今却杀不了我。”

而还未知道究竟发生什么的白灵君和乐溪都是一脸懵，他们警惕在风明霁和宋严颂之间来回打量。

乐溪率先求知发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严颂指着封岚道：“想要离开秘境的修士，我来告诉你们方法。很简单，你们只要将他——也就是岚渊仙君杀了，就能看到离开的秘境阵门。否则灵眼绝不会善罢甘休，直至所有修士都葬身秘境。”

话音刚落是风明霁猛然出手要取其性命，而他的动作却被封岚拦住。

“封岚？”

“你若动手杀他，就遂了灵眼的心意。”封岚握住他的手，带着剑茧的指腹有些粗糙，可却十分温暖。

风明霁看着他清澈的双眸心神一晃，慢慢平息下情绪，刚刚他听到宋严颂要鼓动其余修士杀封岚的时候的确动了杀意，难以忍受这种事情再度出现。

而白灵君眼眸红光闪动，也再度摆出迎战的姿态，“我再重申一遍，魔铃是我们魔界的至宝，必须要完好无损带回去。”

宋严颂正要嘲笑，下一秒却也笑不出来了。

封岚抬剑狠狠刺入脚下的地面，他平静道：“灵眼，我就在此处，你是选择与他合作，还是让我帮你。”

只不过下一瞬间，所有人脚下所踩的地面突然拉着双腿往下深陷，仿佛他们就是从地面长出来的某种灵植，而封岚却如履平地不受任何影响。

“头儿！”乐溪吓得一大跳，紧抓住身旁的白灵君，而后者同样也无法挣脱脚下的禁锢。

而此刻的他们才察觉到灵眼存活着的实感，而且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宋严颂咬牙切齿道：“灵眼，你是疯了吗，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帮你！”

风明霁一回生二回熟，陷在地里也没有太过慌张，只冷声道：“被它利用，也就能被它再度抛弃。”

从一开始灵眼就没有选择要放弃任何一边，它一直在等待最有利于它的局面出现。而风明霁心中对此自然是十分恼怒，这证明无论是自己杀了宋严颂也罢，还是被杀，灵眼所要达到的目的是绝不会改变的。

天道可润泽万物，亦可降下毁灭雷霆。

宋严颂白发散乱在肩头，手中本命剑早就碎了不知丢到哪里，心中空虚万分剩下的只有一缕执念支撑身躯行动。他道：“利用，抛弃，我都不在乎。只要最后能赢，我就是修真界新天道的领袖。”

可这些痴心妄想如今都已经不能够，只因为一个人，一句话。

封岚缓步走至风明霁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风明霁每一寸面容，手抬起却又最终放下。

风明霁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仙缘之事我很早便知，只是我太晚意识到仙缘背后的意义。”封岚道，“它找过我，问我如何肯答应它。”

风明霁伸手紧紧抱住他，颤声道：“封岚，这份职责从来就不该强加一无所知的你身上。”

封岚短暂与风明霁相依偎，他紧贴在风明霁耳畔轻声道：“师兄，别忘了我。”

话音刚落，灵眼内部再度震动，巨坑之中的血肉蠕动更加剧烈仿佛在那之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血肉生长而出，愈来愈多的光点从里面飞出。

而那些光点漂浮在空中围绕在封岚四周，似乎十分满意现在的结果。

宋严颂挣扎大喊着：“灵眼，是我将这么多的修士带进秘境献祭于你，多年都是如此，你现如今怎么能弃我于不顾！”他下意识想要催动魔铃，可是最终拼尽全力也只是徒劳。

灵眼毫无回应，彻底将他无视。

“不，不可以！”宋严颂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快看我，看着我啊！”

他脚下的土地拖着越陷越深，仿佛陷入的是无尽**深渊，最终他只剩下双目在外死死盯着的是风明霁与封岚相拥的身影，口中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渐渐被吞没于永生无法脱离的炼狱。

而风明霁无暇顾及那边的声音，他不愿松开自己抱着封岚的双手，他故意冷下语调：“我一定会忘记你，你如果真的就这么去，我一定会把你彻底忘掉！”

封岚则似乎在他耳边笑了，甚至很少用这么温和的声音说话：“师兄，我想我一直都爱着你。从前我伤你许多，对不起，如今我不想再局限于师兄弟之间的情谊，我喜欢你，一直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