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月光太淡，易琼并未瞧见她眸中潋滟。

略一沉思，他从腰侧摸出一把短匕。

默默斟酌片刻言辞，温吞低道：“这个……送你。”

话落，他将防身的短匕搁到花几上，翡玉边。

似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易琼说完，便拉她到床榻旁，按她坐下，“你睡。”

想了想，又些微扭捏说了句：“眼圈都乌青了，也不知道多歇息。”

初吟愣住，神情微变。

姑娘到底是在意容貌的，且她年纪不小了，总有色衰的一天。

指尖点了点眼睑，她语色微绷：“真的？”

见她当真了，易琼眼神飘忽，“嗯”了声。

而后低低一咳：“还、还是好看的。”

初吟眉梢微动，静默顷刻，她突然轻笑出声：“嘴还挺甜。”

扬睫凝他一眼，初吟撑榻微微后仰，纤腿轻翘，慵媚玩味：“我睡，你呢？”

明知她每回都是故意撩拨，易琼还是胀红了脸。

双脚挪了挪，“我……我坐会儿。”

说着，躲她似的，转身便连步走到桌边。

望了眼他朦胧的背影，初吟好笑。

而后她垂眸，静思须臾后，缓缓褪了肩头披风，倒还真的躺了下去。

闻得榻上动静，易琼心里不由宽慰。

却又刻意沉声道：“你盖好被子，初春，夜冷。”

初吟合目躺着，闻言微翘红唇，尾音舒缓：“嗯。”

她听了他的话，易琼抿下嘴角弧度。

不知为何，他心里的满足莫名油然而生。

许是多年来，神经紧绷久了。

他那一句给予她安心，初吟突然便舒缓下来，任何防备也无，很快熟睡过去。

这一觉，沉稳安枕，没有平素的噩梦。

初吟再次醒来时，一簇明亮浮落眼皮，她眯拢美眸，睡梦中回思，才发觉，天光已然大亮。

而桌案旁，早便没了那人身影，花几上，还躺着他留下的翡玉和短匕。

初吟缓缓坐起，触到手边的披风，顿了一下。

念及昨夜，她唇畔轻轻弯起。

但只是顷刻，转瞬想到什么，她眼底倏而多了几分惆怅。

晨间送走留宿的客官后，便到了拂衣楼一日中最清闲的时候。

初吟斜倚楼梯边，静静望着清静的大堂，眸光空洞，恍惚是在思索什么。

楼里的姑娘时而经过，唤她，她也只是淡淡应上一声。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们从未见过她这般杵着走神过，眼下更是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没再去扰她。

不似入夜歌舞升平，此刻楼内显得有些寂寥。

不知呆了多久，初吟唇畔似有若无一丝叹息。

初吟啊初吟，你在期盼什么……

一朝沦落，终生蒙尘，陷在风月场中，左右都是残花败柳，哪有什么从良可言，何要惹人错付真心。

长睫轻敛眼睑，初吟目无焦距，拢了拢身上纱衣，正要侧身回屋。

便在这时，敞开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一人颀长的身影。

初吟的目光一瞬便被引了去。

蓦然顿住，她愣愣看着他，踏着楼外破云的天光，径直走来。

易琼站到她跟前的时候，初吟一时没反应过神。

见她半晌不发一言，易琼迟疑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

故作镇定，递到她眼前：“给你。”

初吟低下眸光，只见他指间一支发簪。

银鎏作身，镶嵌碧玉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指尖蔻丹明艳，初吟缓缓捏过簪子。

端详了会儿，她不明所以：“怎么？”

若是说他方才路过银楼，见着好看，想到她，便买下了来，未免太难为情。

易琼踌躇短促，摆出正经之态，肃容道：“军中空暇，买你今日陪我。”

听罢此言，初吟怔愣一瞬后失笑，淡淡凝他：“上瘾了？”

当着他的面，把玩了下发簪。

初吟眼梢轻挑，似笑非笑：“弟弟，再挥霍几回，当心日后娶妻无聘。”

易琼默了少顷，没回答。

尽管他早值适婚之龄，却从未想过娶妻之事。

一时不知该言何，易琼避开她凝视，转身下楼，“跟上。”

走出两步，他又顿足，索性回身握住她手腕，将一动未动的人拉走。

初吟原以为，他是要在拂衣楼闲叙。

岂料，他竟是带她上了街。

楼夜城称得上是西域繁华之最，软红香土，官商云集。

只是这么多年了，初吟虽身在城中，却未曾好好看过这座都城。

今日，大抵是头一回，她这么闲适在长街逛着。

而身前一步的那人，玄铠背影坚毅，予人信任和安心，甚至……让她莫名生出几许归属感。

日光灼目，丝丝缕缕倾洒到眼皮。

初吟颤了颤羽睫，告诉自己不准再胡思乱想。

她微缓呼吸，若无其事撩了下秀发，“是要上哪儿？偏僻的小树林姐姐可不去。”

易琼循声，扶剑的手捏了捏，“就……随便走走。”

这时，行人络绎不绝的街上，经过一双老夫妻。

鬓发斑白，步履蹒跚，但两人互相搀扶着，流溢恩爱。

如此白头相守、与子偕老的真情，谁人不渴望，谁人不倾羡呢。

初吟眼波轻闪了下，敛回视线，放缓莲步。

沉思顷刻，她顿了足，纤臂虚抱：“不走了，姐姐累了。”

回眸一瞧，见她还真站着不走了，易琼一哑，俊眉微蹙：“不行。”

那双柔媚的长眸挑他一眼，初吟扬唇，佯装从容：“姐姐比不得你年轻，再过两年就人老珠黄了，可经不得疲惫。”

听了这话，易琼想也没想，脱口驳道：“你也没长我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吟篇还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