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花

“一人一张纸条,写上你们认为是谁偷了那盆花。”女班长王丽站在站在讲台上,圆圆的脸盘,好看的酒窝,微皱的眉头。

班里同学间开始交头接耳,随意翻开本子撕下一个长方形。方琳有些不明所以,她只是象征性的撕了一张纸。

昨天早上,班里丢了一盆花,学霸张瑞才买来不到一个星期的花。方琳因为想要逼着自己早起学习,承担着拿班里钥匙的重任,每天早上早早去班里开门。

下课时班长站在讲台上说:“不论是谁拿的,晚自习前放回来,既往不咎。”而晚自习时并没有人放回来。方琳坐在座位上,如芒在背。第一时间想去看监控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大家自然而然的议论:你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嫌疑最大。

晚自习刚开始,方琳跑着出了教室:在那里可以看监控呢?别人会应一个孩子要求么?天已黑下来了,方琳边走边想。楼道里很暗,她觉得自己此刻很孤独无助。

走出教学楼,外面的天带着深蓝的黑,路灯之间的距离很远,隔三差五的亮着。监控应该在哪里找?有没有我们楼道的监控呢?方琳看着像带着白癜风的晚空,蓝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去找老师么?

原地站了一会儿,方琳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急什么呢?为什么由自己去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又回了教室。

第二天是周五,放学时班长站上讲台,说出了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把你认为的偷花贼写在纸条上。

方琳实在不知道改写谁只写下了:“不知道。”

班里一阵奇怪而疏离的窸窸窣窣后,纸条被全部收了上去。而后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班长什么都没说的下了讲台。

方琳心里正奇怪着,边收拾书本边准备回宿舍,毫无察觉的发现有人靠近。她抓了一把碎纸片打算扔到垃圾桶,刚抬脚打算走,就听到刘玉梅一句:“关门打狗。”

方琳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就说你呢!还想走?”刘玉梅紧靠着后门,一脸挑衅的看着方琳。

“你有病吧?我扔垃圾。”说完扔了垃圾打算走。

“不能让她走,傻逼!”大个子王倩朝方琳喊。

“你骂谁呢?”

对比起来方琳个头完全不占优势,但此时她气愤难当,有五六个女生分别围在她周围,她看了看,同窗一年的同学竟显得陌生而狰狞。不知哪来的勇气,方琳冷冷的对着王倩回到。

“就说你呢,傻逼。”王倩怒目圆睁,似笑非笑的戏谑。

方琳拿起随手的书朝王倩扔去:“你才傻逼呢。”

王倩一躲,捡起书也扔向方琳,抬脚就朝着方琳这边来。走进方琳时一脚踢向她,方琳在座位上站着,躲了一下,两手撑着桌子两脚乱踢,也不知踢到王倩没。

周围的人兴许是怕事情闹大,也兴许是没想到方琳会这样激烈的反抗,拉着王倩往后走。

方琳拿着包,从刘玉梅守住的后门大大方方的走出去,骂骂咧咧中结束了这场无里头的女生之间的战争。回宿舍途中,方琳暗想着:今天其余的女生是干嘛地呢?看热闹?谋划已久?但她们没有动手方琳才得以安全走脱。

回宿舍时,宿舍只有两人,好友坐在床边,小声而为难的问:“那盆花是你拿的么?”

“不是啊,怎么这么问?”

“我给你讲你别生气。”好有微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琳心里生出些不好的感觉,但也着实感谢她此时的关心:“嗯,你说。”

“班里很多人写的都是你。”好友说完就不在开口,一直望着方琳。

“?”

方琳一时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对于下午发生的事,她突然反应过来。可这根据是什么?凭什么就觉得是她?仅仅因为她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

这样的思绪困扰了方琳一个周末,她越想越慎得慌。周一找到班主任,她一五一十的讲了这件事,表明自己的清白。而后来老师一直没有在班级里提过这件事,一直没有。

裴琼只觉得孩子话较以往更少了,那个年代,能维持生活已是一件困难的事,谁还能关心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心理是否健康,情感是否健全呢?

高三时,方琳卯足了劲学习,和同宿舍的学霸比起早。南京大学的梦让她持久的努力。

考完填报志愿那天,裴琼斜躺在方琳对面的床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妈妈,你要不要看看我报的学校。”

“不看,你自己报就好,我就这样看着你就挺好的。”裴琼不问方琳的估分,亦不问志愿。

“那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在你们身边?”

“想到是想,但你还是自己选吧。”裴琼满脸的自豪,她爱极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懂事而温暖的孩子。

方琳把想去的离家最远的大学填在第一个,离家最近的大学填在保底,却阴差阳错的上了离家最近的大学。

裴琼很开心,孩子考上了大学,家里棉花地收成很好,在另一个地方又买了一片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冬天,万物休憩。

早晨吃过饭后裴琼正坐在炉子前给方连君做后年要穿的布鞋。方连君红着眼睛推门进来。

“给我点钱。”方连君垂着头带着些乞求的语气。

裴琼不抬头不做声,她知道方连君昨晚没回来是干嘛去了。

“喂,给点钱。”方连君手推了推裴琼的背。

裴琼依旧不做声。方连君不耐烦起来:“让你拿点钱。”说着用力推了裴琼一下。

裴琼面对着炉子坐着,差点扑上去:“你要钱干嘛?又拿去赌?”

“你管我赌不赌,让你拿点钱。”方连君暴躁的喊着:“你不拿钱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我没有钱!”裴琼不回头的赌气。

“刺啦!”方连君一把将裴琼后背的衣服抓起,往右边狠狠一推,裴琼的衣服因穿了很久,经这一拉,撕出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他跨过裴琼,把放钱的柜子用榔头敲烂,两脚跺开柜门,拿了些钱出门。

裴琼毫无表情的坐在地上,也不起身,不说话的呆坐着。北风吹响窗户外面防寒的薄膜,呼啦啦的响。坐在炉子旁边的裴琼仿佛置身室外,不知哪来的风吹起她鬓角的长发,她就想一樽雕像似的长久的坐在那里,没有生机。

那一年,方连君曾一夜赢了十万,后来也两小时输了二十万。

两人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在方琳大二那年。

那时方甜才上班一年,独自一人在外地机场酒店做服务员。辛苦攒下一万多块钱,过年时揣着钱却不舍得买一张卧铺,欣喜坐了十七个小时的火车回家。

晚上才到家,方连君私下问方甜要了这一万,说是急用。方甜没有多想,直接给了爸爸。

裴琼炒完菜出来,叫吃饭时方连君不在,自顾自的抱怨了一句:“女儿回来了也不说陪陪,牌瘾就有这么大。”

“爸去打牌了?”方甜心里一沉,眼泪快溢出来。

“你不信给他打电话看看。”裴琼见怪不怪的失望。

“他刚才问我要了一万块钱,说急用。我就给他了。”方甜心里明白,钱一定是上了牌桌了。自己这一年的辛苦和期待,化作泡影。

裴琼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找你爸去。”

两人边打电话边四处找。这偌大的黑夜,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寒风陪着他们。电话没人接,不见五指的黑夜,她们走了很久,还是黑夜,天旋地转般走不出这一方黑暗。北风吹着路旁的芦苇丛,唰唰唰的摩擦声在他们耳边,像是在窃窃私语的可怜这对母子。

“琳琳,我要和你爸爸离婚。”裴琼第二天哭着打电话给寒假在外兼职的方琳。

“为什么?”裴琼无数次的和方琳这句话,方琳已有些麻木。

“没意思了,我不想和他过了。”

“你想好了么?”方琳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裴琼没有回答,呜呜咽咽的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方琳听了一会儿,劝说无果。一通电话打给了方连君。

“我要和你妈离婚。”方连君很气愤的说,这倒让方琳感到惊异。

“为什么?”方琳虽已习惯两人的争吵,依然例行询问。如有可以调和的矛盾,她能解决一下。

“我跟你妈过不下去。”方连君并不说原因。

这个答案让方琳轻轻的叹了口气,应该又是吵架后的气话:“你和妈妈好好过吧,你想一想,要是你离开她,她一个女人能怎么办……”

方琳心平气和的和方连君说了很多。这些话,其实她自己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从前方琳都会不耐烦的让她们俩离婚,而这次,不知为什么方琳没有坚持。

因为什么引发的争吵,没有人告诉方琳,方琳也没有细问,这是无数家庭争吵中那样稀松平常的一次争吵。

方琳劝了很久,安抚好父母,才放心的睡了。梦里风的声音像裴琼的哭声一样呜呜咽咽的刮,方琳站在一片黑中,孤独包围着她,她却感受不到害怕。

裴琼听完方琳的安慰,宽慰中却没有舒坦。孩子长大了,可以让她依靠了,可生活中将有很多风雨,孩子们能能承受么?

大四时,同窗门都在为考研奋力一搏,而方琳却已非常期待上班了。为什么呢?方琳自己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本以为上班能带给她更多安全感,可生活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方琳,或者说,从未放过裴琼。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多的是回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停下来。

但是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来过,我记得,风也记得。

我要告诉风我的歉意和我的想念,希望,希望它能带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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