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母亲一脸惶惶听小腾蛇讲完，又在它要求下起誓，保守他们之间的秘密。

小腾蛇抬头看了眼天际，一线水蓝慢慢生了淡淡墨色。年轻母亲也是时候离开曲口幽谷了。它的脸色，这才又缓和了一点。

“大仙，那这话本，劳烦您……”

年轻母亲来的路上，不仅带了新的时令果子，手中还揣了一册纸页微蜷的话本。

小腾蛇的目光，很快又在那册话本上滚来滚去。平平无奇的话本名，看着也没甚机巧心思。

它收回目光时，有些自己没察觉到的酸涩。“这女人，好歹也是个仙人……”

话本又是拿给守谷仙人那个笨女人看的。它之前胡诌的那些故事，如今似乎已经唬不住她了。

小腾蛇软软的蛇尾一扫，不情不愿卷起话本，它别过脸去，“哼，品味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低俗。”

年轻母亲愣了愣。

不防这腾蛇竟说得如此直白无礼。而它直白无礼的对象，还是她无比敬重的守谷仙人。

这副稀松平常的语气，显然不像第一次怼人。

那守谷仙人她，已经对它这样子见怪不怪了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畏惧感消失了一些，年轻母亲后知后觉，冲着小腾蛇淡淡一笑。

不同于温柔随和的守谷仙人，这条小腾蛇在她这样的凡人眼里实在长相可怖。平日入谷时，她提心吊胆，常常刻意躲着它走。

同时，她也知道守谷仙人待它极好。她带进谷里的果子，都是守谷仙人为了它，特意向她讨来。

她记得守谷仙人有些发窘，有些认真的温和语气。

“说到谢礼，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我这儿有条嘴馋的小腾蛇。如果可以，你能否带些谷外的吃食？”

只要她不在，小腾蛇便跟守谷仙人几乎形影不离。她曾经以为小腾蛇是守谷仙人的仙兽，可后来却偶然从守谷仙人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它是自由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同小腾蛇说话。

仔细想想，她不跟守谷仙人离太近时，这条腾蛇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怖。它刚刚虽向她发难，但看得出它内心十分着紧守谷仙人。她好像摸清了一点它的脾气。

“你对我笑什么？”

小腾蛇一脸戒备，意味不明哼了两声。它刚刚突然发现，在它面前一直绷着脸的年轻母亲，笑起来时眉眼竟然有几分神似守谷仙人。心情乱糟糟的，不怎么是滋味。“难道我说错了？”

“大仙没错，”年轻母亲摇摇头，“只是我擅自揣度了下，大仙其实也是想知道，为什么守谷仙人会喜欢这些话本吧？”

“哦？”小腾蛇蛇尾抽出话本，结在头顶看了看，又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狐疑道:“你知道？”

“守谷仙人她一直住在幽谷，世人不知其名，也不知其事。同时，我听仙人说过，她不能出谷。”

“啰嗦死了，这些我早就知道。”小腾蛇撇撇嘴，又点头道:“所以？”

年轻母亲又道:“人都需要朋友。我孩子顽皮，却也拥有许多玩伴。可守谷仙人却一直只有自己一人，说是守，但她也被困在了这儿。”

“朋友么？”许是觉得有些陌生，小腾蛇心情激荡，又默默嚼了一遍这个词。

“我想，她应该也会有许多孤独寂寞的时候。”略一思忖，年轻母亲壮着胆子上前取下话本，赔笑道:“但，大仙你看，话本里却有许多谷外的精彩世界，有她想了解的她护着的曲口镇人的生活，多少可以解点儿乏少点儿闷。”

话到此处，年轻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她有机会出谷就好了。亲自去镇上茶馆听说书先生讲一回，可比自己琢磨着看有意思地多。”

自她的孩子被守谷仙人所救，她与守谷仙人相识已有一段时日。敬重之外，感激之余，她发现神仙与她所想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她有些心疼她。

“说书先生？很了不起么？这有什么难……”虽然从江海出来，小腾蛇并未见过什么说书先生，但不妨碍它默然望着头顶暗色。

“谷外的事有什么精彩……这笨女人若是再赶我走，我就去当说书先生，也给谷外那些人揭揭她的短。讲讲谷里住着的这个神仙，又丑又懒，又馋又笨……”

……

后来，小腾蛇把它与年轻母亲的话挑了些告诉守谷仙人。

“困在这儿么？”守谷仙人眼波柔软，倒映着幽谷红花，“有时候是有点枯燥。不过大家都一样，不是困在这儿，就是困在那儿。”

“你倒会自我开解。当仙人有什么好？我看你护着的那些人，长得跟你一样难看，也跟你一样蠢笨。”小腾蛇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才不会被什么困住。”

“知道啦，腾蛇最厉害了。”守谷仙人轻轻敲了下它脑袋，把一块松软的糕饼跟一盏碎茶末儿朝它面前挪了挪，她想了想，摸了摸下巴，“不过，她还有一句话也不对。”

小腾蛇照例把碎茶末儿移开，湿漉漉的蛇尾漫不经心卷起糕饼，凑近了闻，“什么？”

守谷仙人定定看了它一会儿，笑着道:“至少现在，我并不是没有朋友啊。”

“朋友？”糕饼啪地一声掉了下来。

它几乎脱口而出，“你朋友是……”

小腾蛇声音放低了些，不知怎么，脑海突然浮现出年轻母亲跟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心中一刺。

“算了，你不用告诉我，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