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 3

那个周末,杰西卡便向弗立维教授请了假,独自一人带着行李离开了霍格沃茨。玛丽埃塔去送她,但只到了学校大门便止步,只能看着她裹在单薄斗篷里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杰西卡在萧瑟的冷风中来到空无一人的火车站,仰头望着暮秋淡而又淡的天光,略显笨拙地提着行李走进了霍格沃茨特快。长长的褐发被浓重的雾气染得有些湿,她也不想再去管,特里劳妮的预言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

两个死亡。

她从来都相信这是真的。

杰西卡不算是个聪明人,但她也能从每一个暑假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母亲病入膏肓的事实,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的地步,父亲也不会选择一直瞒着她。他从来不把杰西卡当做一个幼稚的孩子来看,总是向对待一个真正的年轻小姐一样用十分尊重的语气来与她讲话,这让杰西卡觉得他们比平常的父女更加亲密。

暑假时父亲从来不会和母亲一起来接她回家,等他们走进干净的小起居室时,母亲通常都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几中央的花瓶。杰西卡能闻到母亲身上的薰衣草味道掩盖之下的草药味,以及陈旧的麦麸气息,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一点,就像父母竭力不让她知道母亲病重的事实一样,她也在努力隐瞒着自己的知情。

杰西卡相貌平庸,没有遗传到一点母亲的美丽,但有着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她很好地继承了父亲温和踏实的性格,却也没有他那样敏捷的头脑。然而父母都很爱她,作为一个独生女,她成长在一份被小心翼翼维护着的温情中,这就是为什么她脾气出奇的好,也从不会被斯内普的刻薄所影响。

现在联系着她的家庭的纽带就要断了,除去母亲,即将死亡的还有过去的记忆。

万圣节前秋没有再去魁地奇球场,不仅是因为她要更专心地完成作业,还因为在月初的魁地奇选拔中她输给了蕾妮。球队的追球手埃德加此前被一只飞偏的鬼飞球打中肋骨,受重伤住进了校医院,这大概是特里劳妮教授的另一个预言。秋被罗杰·戴维斯叫去临时顶替追球手的位置,结果她力量不足,打得糟糕极了,虽然其他队员没有公开表示什么,但秋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失望之色,从那以后她一直不敢再去训练场,也不怎么和罗杰·戴维斯说话,除了上占卜课时还和蕾妮坐在一起,几乎就把魁地奇从生活中抹去了。

玛丽埃塔为此没少说她是个逃避者,不敢接受自己的失败,秋内心承认她说的其实是对的,但依旧无法放下面子继续训练,尤其是作为蕾妮的替补。为了不受玛丽埃塔继续喋喋不休的干扰,万圣节前夕,秋去海格的小屋帮他装饰今年新结的十二个巨型南瓜,尽管他并不需要,却十分愉快地接受了秋的帮忙,并送给她一大盒软糖。

临近晚饭时分,秋才匆匆离开海格的小屋,带着满身的南瓜味准备赶往学校礼堂。塞德里克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等她,秋走出几步才意识到,城堡外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别人,于是停下来和塞德里克打了声招呼,他向秋笑了笑,解释道:“我在拉文克劳的长桌上没看见你,有点担心。”

“谢谢。”秋走到塞德里克身侧,发现他的围巾沾了晚雾,已经变得潮湿:“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多长时间,玛丽埃塔告诉我你在这里后我才过来。”塞德里克轻松地说道:“你的头发闻起来有万圣节的味道,难怪你喜欢南瓜甜饼。”

“请你别提南瓜了。”秋想起她努力掏空那个比她还要大的南瓜时的情景,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埃德加,我现在还是草地和魁地奇的味道——他至今还在校医院里躺着,并且满心希望预言中的那个收获是佩内洛·克里瓦特能去看他。”

“你是说被斯莱特林打中肋骨的那个?不错的追球手。”塞德里克低头疑惑地看着她:“但这怎么会成为你不再参加魁地奇训练的原因呢?”

秋放慢脚步,环抱起双臂:“我没能当上找球手,也根本不适合去当追球手,就算是作为替补也不行。”

“你不希望让罗杰·戴维斯觉得你不够优秀吗?”塞德里克微微皱起眉头:“只因为一次表现糟糕?秋,他们不会的。”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秋有些恼怒,魁地奇是她的失败,她不希望塞德里克抓住这个话题不放:“我想你也不会比我更了解拉文克劳球队,毕竟我记得我们没在操场上见过几次面。”

“也许你没怎么见过我,可我经常见你。”塞德里克仿佛并不在意秋的冷漠,态度依然礼貌优雅,秋果然站住了,双颊带着可疑的红晕:“是吗?我……我不记得以前……”

“以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塞德里克带着笑意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不知为何,秋总觉得那目光有些微的得意。

他没有继续下去,反而换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秋,你喜欢马人吗?”

秋大大松了口气:“是啊,你也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只是我对一切古传说都很好奇,马人是最接近古代精灵的物种,而雌性马人则掌握着关于自然和古老魔法的高深智慧,我在神秘事务司参观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她们的记载,觉得很有趣。”

“那么,图书馆的《马人渊源》也是你借走的?”秋大大的眼睛望着塞德里克,试图琢磨他的真实意图:“你看完了吗?”

“还差最后一章,你想看的话,明天我会带给你。”

他凑近了一点,秋连忙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结果几秒钟后她只感到头发痒痒的,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只摊开的手掌——是一片落叶。

“谢谢。”秋轻声说道。塞德里克只是冲她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回城堡来吧,小姐,要上主菜了。”

秋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回应,剩下的一段路都保持着沉默,塞德里克缓步陪着她穿过寒冷的草地,接近大门时,他率先走上台阶,体贴地替她拉开了大门。秋向他点头致谢,快步走回长桌,在玛丽埃塔身旁落座。她又抬头望了一眼赫奇帕奇的桌子,塞德里克也在朋友中坐下,回她以同样的目光。

主菜已经上来了,秋破天荒地往盘子里盛了一整个牛排腰子馅饼,还舀了一勺土豆泥,玛丽埃塔戏谑地盯着她给自己又盛了一碗炖菜,懒洋洋地评价道:“看来你和大块头待久了,饭量也被同化不少。”

“我只是太累了。”秋简单地回答,同时把馅饼和鸡肉切成小块干净利落地送进嘴里:“你怎么会告诉塞德里克我在哪里?”

“因为他问我了呀,毕竟这又不是费尔奇的三围那样难打探的事情。”玛丽埃塔耸了耸肩,给自己盛了一勺沙拉:“你应该没生气吧?”

“当然没有。”秋连忙否认,故意挑眉道:“你又没告诉他我的三围。”

玛丽埃塔没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给她:“这是弗立维教授让我给你的,他希望你能在星期五晚上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秋展开纸条,果然是弗立维教授的笔迹,下方是熟悉的花体签名,不得不说,这种严谨的墨蓝色比吉德罗·洛哈特的丁香色墨水效果好一万倍。

她的新黑魔法防御术老师是一个灾难,尽管相貌英俊,笑容迷人,却不怎么擅长上课,比起在关着博格特的箱子前听他滔滔不绝地讲一节课英勇事迹,秋宁愿在地下室切一节课青蛙肝。不过他毕竟很讨大多数女生欢心,秋的室友凯特还为了他与自己的男友分手,哪怕作为这门课的老师,吉德罗·洛哈特绝不会在职超过一年。

饭后返回塔楼的途中,蕾妮轻扯了一下秋的袖子,低声说道:“罗杰·戴维斯希望你回去继续训练。”

“我不……”秋停顿片刻,想起那片被塞德里克摘下来的落叶,改口答应这周末再去球场试试。

星期五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秋带着书包赶往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给她开门的是闵。秋见到她的时候有点惊讶,闵没有丈夫,平日通常都待在圣芒戈,也很少会来霍格沃茨,偶尔来找弗立维教授也都是为了研究药剂的配方,从没有单独找过她,而且看起来如此严肃。

闵是来向秋借用那一小瓶独角兽血液的,因为太过珍贵,就没有使用阿不福思的猫头鹰。秋连忙从脖子上解下吊坠交给了她,闵没有再耽搁,将她留给弗立维教授便匆匆走了,为了不冷场,秋只得主动提出帮弗立维教授整理作业,忙到七点才走。

弗立维教授生性温和风趣,因此帮他的忙算是一项有意思的工作,五年级的作业是一沓魔咒测试卷子,已经批完了,秋悄悄在赫奇帕奇的一摞中找到了塞德里克的卷子,毫无疑问,是O。秋不禁微笑起来,久久注视着卷子上笔挺干净的字迹,忽然觉得十分眼熟,却思来想去也没能记起在什么地方曾见过这样的字。

回到寝室后,秋背对着所有人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了那封未署名的圣诞来信,打开的一瞬间,她怔在了原地,脸上发烫,紧接着慌忙将信放回原处,躲进了帷幔里。

当晚,秋做了一个毫无预兆的梦。她独自行走在一条冷清的街道上,连绵的阴云如同海浪,山毛榉的落叶在空中飞舞,青瓦灰砖古旧朴拙,秋似乎能嗅到墙上裂缝渗出的荒芜气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她仿佛没有重量地在这条无人的街上游荡,一个黑发男人站在街道尽头,目光深邃明亮,秋走过去,他却忽然似一团蒸汽般渐渐消失了,街道在飓风中不断被摧毁,向她身后掠去,像是永无止尽的回忆洪流。

秋醒来时仿佛是从一个最孤独的角落挣扎起身,她从蓝色帷幕中探出头来,周遭的人依旧熟睡。秋强迫自己从温暖的床铺上下来,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去洗漱,随后抓起扫帚向操场走去,今天下午有拉文克劳球队的训练,她要在这之前把自己荒废的飞行技巧再练习几遍。

罗杰·戴维斯没再用游走球难为她,秋去客串了一回守门员,由于反应敏捷,眼力过人,除了被球砸到的手臂有些淤青,成绩竟然与之前的守门员不相上下。为了庆祝,这周日她打算在万圣节晚宴前去霍格莫德逛逛,此外,杰西卡刚刚从家中归来,她母亲的身体状况正在好转,于是玛丽埃塔也邀请了她。秋试探地问了蕾妮,本以为自己会遭到拒绝,没想到深居简出的蕾妮只是迟疑片刻,便答应了她。

整个霍格莫德都被挂起来的南瓜彩灯和小蝙蝠装饰着,作为英国的唯一一个纯巫师村庄,这里的一切建筑和活动都充满梦幻色彩,玛丽埃塔买了一件万圣节的幽灵长袍,并在之后一直试图说服秋去买同一家店铺的南瓜套装,秋坚持婉拒了她。那件幽灵长袍上施了魔法,能让人穿上之后像是在飘行,同样,南瓜套装则会让使用者和她周围的十二个人在三小时内以南瓜头的方式出现。

从下午三点到五点半,玛丽埃塔和杰西卡每人都拎着一袋子万圣节笑话商品和几箱魔法糖果,秋和蕾妮则只是一人买了一杯梅佐凡提红茶,边啜饮边看着路边形形色色的小摊和帐篷,就在回去的路上,她们才发现街道另一侧的一个不起眼的简陋帐篷,外面有一块写着“预知命运——诺恩斯”的牌子。

杰西卡踌躇了一会,走了进去,玛丽埃塔对占卜不感兴趣,但也想跟进去,刚探了一个头就被请了出去,理由是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聆听女神的预示。

“她穿着花花绿绿的斗篷,好像非常苍老,身上挂满了玻璃珠子首饰,佝偻着,香气浓重,不像预言家,倒像是吉普赛乞丐,和她相比连特里劳妮都能当杂志封面了!” 玛丽埃塔小声对秋说道,秋摇头一笑,不置一词。

杰西卡出来后,她们本要回去,蕾妮却不言不语地走进了帐篷,出于好奇,她出来以后,玛丽埃塔矮身钻了进去,过了很久,才一脸不屑地出来。秋是最后一个人,帐篷低矮幽暗,破烂的羊皮卷堆成小山,水晶球上覆满灰尘,那女人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摞塔罗牌。秋坐在她面前,感到对面两道目光锐利深邃,仿佛能看到心底,老妇未曾开口,却已经将三个纳特拢在手里,挥手让她离开。

秋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落了几张羊皮卷,她连忙捡起来堆回去,最后一个怎么也放不稳,只好拿在手里,老妇示意她打开,秋照做了,只见上面简单地写道:“过去即是未来。”

她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整个晚上都在思索,玛丽埃塔取笑她疑神疑鬼,但当她们来到走廊上时,玛丽埃塔惊恐的尖叫几乎震破了秋的耳膜,紧接着席卷而过的是一片充满恐慌的寂静。长廊尽头,倒吊的猫面对着地上的一滩水,墙上血红的大字醒目恐怖:密室已经打开,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在它们面前,站着黑头发的男孩,惊惶的绿眼睛似乎望进了秋的瞳孔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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