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Part 1

玛丽埃塔做了噩梦。

梦里还是一样的场景,熟悉的街道、惊恐的呐喊、四散奔逃的人群,以及狼人浑浊的姜黄色双眼——简直和他的牙是一个颜色,如果忽略那残留的血迹的话。这时她总会惊醒,大汗淋漓地在房间的一片黑暗中喘息。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本来在和杰西卡逛街,听她谈论格兰芬多那个帅气的魁地奇队长,鼓励她送出那封玫瑰色的信件,大讲特讲女生主动出击的好处,毕竟她有一双那么可爱的蓝眼睛等等……每个女孩子都喜欢魁地奇队长,她也是。但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那么幸运,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在梦里重温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醒过来,面对苦涩的现实。

在杰西卡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是怎样在操场入口不小心撞到她,又是怎样捡起她掉落的书一脸灿烂笑容地还给她的时候,玛丽埃塔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对正走进帕笛芙夫人咖啡馆的情侣身上。整个学期她都在避免与塞德里克碰面,不是因为莱斯特·道森的约会,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她厌烦了每一次同塞德里克见面都要提起秋,也厌烦了他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

他总是如太阳般温暖,但她躲在月球的背面。

玛丽埃塔感到胸腔一阵憋闷,她强颜欢笑地应付着杰西卡越来越不真切的声音,一阵委屈和不甘堵在喉头,正慢慢被她咽下去。

是她先认识他的。

她知道塞德里克的好与不好,她想方设法在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逗留,她甚至在假期放弃和爸爸相处的时间,整天待在魔法部,只因塞德里克会在那里……她学着秋穿起长裙,披散下头发,开学那天早上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像瞪着一根强行裹上星空糖霜的胡萝卜。这装束很美,但不适合她,没有秋的高挑和清冷,反而被清汤寡水的发型和束手束脚的裙长遮住了原本的活力机敏,那天在包厢里的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她在塞德里克的眼中看见淡漠的一瞬间决定放弃,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碰过那条长裙。

她从未多在意道森,只是为了避免嫉妒,或者摆脱那种发疯的孤独感。不可否认他喜欢她,而她也不反感,但那毕竟不是塞德里克。

她早应习惯了不是吗?秋·张一直是一个优秀的人,她有她的长处,玛丽埃塔也有自己的,她曾经坦荡地认为自己毫不在意秋的出色,可每当她们站在一起,秋永远是更引人注意的一个,包括塞德里克。她原本问心无愧,毕竟秋也不无私心地撮合过她和莱斯特·道森,但她的敏感令她恼火,就像金库管理员在双手空空的窃贼面前上了锁。

玛丽埃塔的心不在焉并未被兴奋中的杰西卡察觉,她们依然肩并肩地走在街上,看上去像一对无忧无虑的普通少女,直到狼人的出现彻底毁掉了其中一个的人生。

时至如今她还会在梦醒时懊悔,如果她没有在看见塞德里克拉着秋被狼人追赶时松手就好了,也许杰西卡不会被人流冲到街的另一边去,也许她们会一起被猪头酒吧的老板救下来,安全地等待傲罗到来。然而事实是她松手了,看着杰西卡可爱的蓝眼睛消失在视线中,听她大喊“玛丽埃塔”,自己也被爆炸的气流冲倒在街边。

是那个臭脾气的老头施了屏障魔咒,几步赶过来把玛丽埃塔推进尚未被炸的猪头酒吧,随手塞进柜台旁的储物间里,她胆战心惊地缩在墙角,一边听着他大骂魔法部,一边疯狂担忧着杰西卡的处境,那几个小时简直像在人间地狱里煎熬,她从未感到时间会如此漫长。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然后逐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玛丽埃塔在里面恍惚听见老板失望愤怒的声音和校长疲惫严肃的应答,她一直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和其他学生一起被护送回霍格沃茨,刚刚打算休息,却听到霍格沃茨顶楼传来丧钟鸣响。

玛丽埃塔脑海中一瞬间掠过很多脸孔,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一闪现,从二年级的卢娜·洛夫古德到七年级的佩内洛·克里瓦特,最后定格成一张清秀的东方面容。

秋·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笃定,她的室友,她优秀而美丽的同学,拉文克劳的精灵,哈利·波特的暗恋对象,塞德里克的女友,玛丽埃塔曾经竭尽全力想变成的人。

她的心刹那间痛得仿佛骤停了。玛丽埃塔跌跌撞撞地分开人群,喃喃自语着秋的名字,一直来到最前排。当她推开最后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人时,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唯一一个了解她所有隐秘心事的密友躺在那里,冰块中扭曲的五官昭示着剧烈的痛苦,破破烂烂的袍子上沾满血迹,其他部位还有多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杰西卡·默里可爱的蓝眼睛在最后时刻看到的不是手捧玫瑰的奥利弗·伍德,而是狼人肮脏的利齿。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东西。

她吐了出来,一手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呕吐的间歇她透过泪眼看见了秋·张,站在芬伯顿身边,苍白如纸、一身狼狈……但还活着,平安无事。

她被莱斯特·道森架着胳膊扶向后面的椅子,途中一直紧盯着前方越来越密的人群,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冰块,和那个黑发散乱的背影。玛丽埃塔四肢僵硬,她感到胸腔中一片滚烫,心脏即将在这说不清为何的剧烈痛苦中爆裂开来,莱斯特只好抱住她,半强迫地将她带到礼堂外面。

一出礼堂,玛丽埃塔忽然用力挣脱他的手臂,近乎癫狂地大哭起来,莱斯特不知所措地伸拉住她:“丽娅,听我说,你别——”

“去他妈的听你说!”

玛丽埃塔拼尽全力推开了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莱斯特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丽娅……”

“别叫我丽娅!”她吼道:“你让我烦透了!”

“玛丽埃塔。”他妥协地去拉她的手臂:“冷静一下——你需要休息。”

“去他妈的冷静!”玛丽埃塔摔开他的手:“为什么你就不能闭嘴,你以为你是谁?”

“你说过你喜欢我……”

“别自作多情了,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泪水从她的双颊划过:“她死了!你这个除了破魁地奇以外一无所知的傻瓜,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男孩受伤的表情让玛丽埃塔痛恨自己,但侮辱的话语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她口中流出,仿佛莱斯特·道森在她眼中只是一团一文不值的烂泥。杰西卡·默里不在了,她放开了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或者秋·张,她为死去的灵魂嚎啕,也为生者哀悼,更像是以泪水洗濯着自己从此无人踏足的阴暗。

最初的惊痛过后,莱斯特一直默默站在几步开外,看她捶胸顿足地大闹着,不再试图安慰,直到最后她哭得失去力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他不发一言地将她横抱了起来。玛丽埃塔停止了流泪,尽管他们的身份是情侣,也蜻蜓点水式地接过几次吻,但这样的亲密动作却一次也没有过。莱斯特胸前的暖意安抚了她布满荆棘的心,她疲惫至极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被这小心翼翼的温柔所打动。莱斯特送她回到公共休息室的门前,因为回答不出当天的问题而多站了十几分钟,随后请归来的几个拉文克劳将她带进去,无声地看着面前的门再度合上,转身离开了塔楼。

那天晚上玛丽埃塔睡得很沉,莱斯特的怀抱第一次让她有了一份安全感,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不知道秋回来后坐在她床边的地上又哭了多久,也不知道阿米莉亚打水擦拭了她的脸,懊悔、歉意和姗姗来迟的一点柔情充满了她的梦境。翌日早上玛丽埃塔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向莱斯特道歉,重修旧好,结果一直等到那天的太阳落山,以往定时飞来和她说早安的小纸鹤也没有出现。

她就这样一败涂地地离开霍格沃茨,回家的火车上,除了凯特和秋,没有人在她的身边。

整个寂寞的夏日她都在等待,宛如一列没有终点的火车。起初的高傲与不甘在等待中消磨殆尽,未来茫然而不可知,她在一片迷雾中失去了落脚之处,尽管父亲鼓励她率先执笔道明缘由,她也只是觉得这一段关系该随着噩梦就此结束了。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何景况,只知道杰西卡下葬一个星期后,默里夫人因受不了打击而病逝,她在葬礼上看到秋,那是开学前最后一次,甚至那场万众瞩目的比赛,玛丽埃塔都待在母亲的包厢里,没有去找她。

如同五十年前一样,杰西卡·默里的死没有引起长久的波澜,失亲的伤痛并不能影响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除了罹难者本身,秋从热闹依旧的霍格沃茨特快上领略到这一点。大家谈论的都是今年夏天举行的魁地奇世界杯和威克多尔·布鲁姆,四年级以下的学生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兴高采烈,在包厢里比较着签名和纪念品,争辩哪个媚娃最美。

秋在一个包厢里找到了塞德里克,自从狼人袭击事件后他们常常在一起。她本无心去看世界杯,是塞德里克极力劝她分散注意力,原本她只当他是宽慰,未料他在世界杯三天前给闵写了信,次日清早秋便在庭院的晨光中看到了他。闵原本打算陪她一起去,但自从狼人事件后,圣芒戈的工作陡然加重。风口浪尖上的卢平教授被迫离职,秋才知道原来闵和他是同学,这段时间会借住在家里,因此闵提前打包了秋的东西,瞒着远在中国的兄嫂批准了秋去塞德里克家度过余下的暑假。

与杰西卡·默里的死亡相比,世界杯上的黑魔标记已不能令她失措,塞德里克带她到了安全的地方,其后种种她不知情,是到了塞德里克的家中听迪戈里先生讲起的。迪戈里家有一栋白色宅屋,庭院植茉莉,不算富庶,却也十分殷实,迪戈里夫人很喜欢她,秋在那里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日子,到开学前她回到唐人街的家里,卢平教授已经走了,她也不多过问闵的私事,整理行装准备开学。

霍格沃茨正下着雨,敞篷马车**的,秋找到蕾妮,又叫上玛丽埃塔挤进为数不多的一辆空马车,到达大厅后明亮的暖意不禁令她打了个寒颤。礼堂灯火辉煌,一如以往,高年级的学生们忙着给自己施烘干咒,秋在长桌旁找位置坐下,玛丽埃塔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在她耳边唠叨,她兴致不高,秋转过头去,她无精打采地说:“和莱斯特·道森分手了。”

秋悄声和她交谈了几句,就被分院帽的歌声打断,今年拉文克劳的人依然不多,相反,赫奇帕奇的人最多,饥肠辘辘的学生们等到分院完毕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狼吞虎咽,秋注意到玛丽埃塔吃得比以前多了将近一倍。

“你在家饿着了?”

“只有我爸爸做饭。”

秋了然,带着平静的神色看着玛丽埃塔吞下三个柠檬布丁,紧接着就听到邓布利多宣布今年魁地奇杯比赛停开的消息,她与塞德里克对视一眼,两人皆无比惊愕。

“这是因为一场开始于十月份,并将持续整个学年的赛事。它占去了老师们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我保证,你们会很喜欢这场赛事的,我很高兴宣布,霍格沃茨,今年——”

校长的话语被一声惊雷打断,大门砰然开启,走廊上黑衣拄拐的不速之客进入众人的视线。闪电的亮光中,他解下兜帽,步履沉重地向教师席走去,深灰的头发垂落在粗糙坚硬的脸旁。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组成那张脸的不是五官,而是疤痕,宛如一尊被刻坏的石雕,最令人骇然的是眼睛,在一只正常的黑眼旁边,是不停旋转着的蓝眼球。

“毕加索……”

秋听到卢娜喃喃自语,她看着那个陌生人和邓布利多握手,走到黑魔法防御教授的位置上去坐下。对于他的到来,学生们并不热情,而这位大名鼎鼎的疯眼汉穆迪似乎也不在乎,泰然自若地吃吃喝喝,不时从斗篷中掏出一个圆瓶喝一口。

邓布利多清了清喉咙,继续自己的讲话,接下来的内容无异于点燃了在场所有学生的热情:“三强争霸赛于大约七百年前,作为三大魔法学校霍格沃茨、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一种友好竞赛。每所学校选出一名冠军选手作代表,这三个选手则在三场魔法中竞技。魔法学校每五年轮流承办一次比赛,为众人所认可,这是一个在年轻巫师之间建立联系的最佳办法,直到死亡人数太多时,比赛便中止了。”

“死亡人数?”秋的心一下子被这个敏感的字眼揪紧了,剩下的话便没有心情再去听。周围不时传来兴奋的窃窃私语,秋已然了无兴趣,但当邓布利多说出未满十七岁不得参加时,她不由看向了塞德里克的方向,毫不意外地发现他正神采飞扬地笑着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队将于十月份抵达,并与我们在一起度过今年的大部分时间,我知道你们会在他们逗留期间给外宾们全部的热诚,并且全心支持霍格沃茨的冠军选手的,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希望你们明天上课时得保持清醒,放松头脑,这非常重要,快去休息吧。”

秋叹了一口气,跟着大家一同起身,走向塔楼的时候她看见塞德里克在赫奇帕奇的人群中向她挥手,她快步跑到他身边,塞德里克握住她的肩膀,激动地低声说道:“秋,我要试一试。”

秋张了张口,望着塞德里克满脸的兴奋之情,犹豫片刻,收起心底那一丝隐约的担忧,温柔地冲他一笑:“我支持你。”

“当然了,我知道你会的。”塞德里克笑着瞥向拉文克劳的人群,确保没人看过来后低头在秋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晚安小姑娘。”

这个在迪戈里家养成的习惯总是令秋感到有些害羞,最初几次,塞德里克在月光下的花园中吻她是为了避开父母,直到后来,她偶然发现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迪戈里夫妇都会不约而同地对此视而不见,因此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在几个室友看过来之前,秋迅速踮起脚尖,亲了亲塞德里克的脸颊,随后转身跑开,回到女孩子们当中。

玛丽埃塔显得十分心不在焉,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格兰芬多的人群,莱斯特·道森和一群要好的男生走在一起,神色如常,只是没了原来那种满溢的生气。秋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觉得多余,一路纠结着到了宿舍,玛丽埃塔已经洗漱睡下,她在黑暗中静静听着临近床上的呼吸声,天花板的夜空有流星静静划过,当银白的尾光消失在窗帘中时,她听到了眼泪的声音。

秋敏捷地翻下床,掀开玛丽埃塔的帐幔躺了进去,像一年级那样头挨着头,从背后抱住了她。玛丽埃塔的肩膀在抖动,秋感到自己的睡衣被她的脸颊沾湿了一角。

“玛丽。”秋轻轻地说道:“晚安。”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