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五条悟抿唇，“但是我不会答应你的。”

“我早就答应进介了，不论他选择什么都会尊重他。”

然而他话音刚落，家入硝子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就传入了他耳中：

“你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生命的价值在你眼里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决定的吗？！！！！”

家入硝子一下子被他激怒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家入硝子比起五条悟要矮得多，她一把五条悟拉下来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五条悟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难受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与西鸟羽进介回避谈论未来的死亡的事。

为了尊重西鸟羽进介，有时候他不得不自欺欺人，刻意不去想那种糟糕的未来的可能性。

“硝子……”五条悟嘴唇动了动。

“混蛋！！！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你理解死亡的可怕吗？！！”家入硝子还在咆哮，“你怎么能够嘴巴一动，就让进介他傻乎乎地去死了！！！”

五条悟耷拉下了白毛脑袋，轻声道：

“硝子，你冷静一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见过死去的小理子，也见过死掉的咒术师、诅咒师以及普通人。”五条悟低声道，“我明白死亡是什么。”

然而家入硝子揪着他的衣领，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你明白？”家入硝子冷笑，“你不明白。”

“你以为你见过那些躺在水泥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就算懂得死亡了？”家入硝子嗤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经历得已经够多了？这种死亡已经够可怕了，你已经找不到更可怕的死亡了？”

五条悟被她揪着领口，沉默着不说话。

“那你见过解剖台上满脸血污脸色铁青的尸体吗？”家入硝子冷冷道，“前一天还在与你说笑的人，下一秒就像一堆死去的烂肉一样，躺在案板上等你切开它，剖开它。”

“你能想象进介他躺在解剖台上，布满尸斑的样子吗？”

五条悟依旧不说话，家入硝子却感到了自己手下的五条悟在发着抖。

他紧绷着身体，似乎是骄傲地不想露怯，又或者是不想让自己动摇失信于那个人。

总而言之他依旧没有松口。

家入硝子的态度却缓和了下来，她松开五条悟，后退几步，淡淡道：

“死亡最可怕的不是它会褫夺一个人的生命，它最可怕的是，它会夺走你重要的人。”

“让我们与他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五条，你还不明白吗？”家入硝子静静地看着他，“死亡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理性的词汇。”

“他会刺穿进介的心，让他痛不欲生。”

“同时连同我们的，也一并刺穿。”

“——死亡是一个活着的会流血的词汇。”

五条悟却以手遮脸，不断后退，低声道：

“别说了硝子，我不能失信于进介。”

“所有人都不愿意尊重他的意愿，只有我愿意尊重他的选择。”

“我绝对不能反悔。”

家入硝子被他这一番话给气坏了，气得伸手颤抖着，狠狠指了指他：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固执死脑筋的话竟然是从你五条口中说出来的！！”

“迂腐！愚蠢！五条悟！你太让我失望了！”家入硝子说完转身就走。

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怪她。

他明白，家入硝子作为西鸟羽进介的青梅竹马，必然是视他如亲人一般的。

西鸟羽进介不肯竭尽全力地挽救自己的生命，家入硝子想必每天都是受尽煎熬、痛苦万分的。

但是五条悟又有什么办法？

他是唯一愿意支持西鸟羽进介的人了，他绝对不能辜负西鸟羽进介。

五条悟这么想着，心底却隐隐地升起了惶恐与不安。

西鸟羽进介去伏黑宅给两个小孩略略收拾了一下家里，就准备离开。

然而他一打开门，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伏黑甚尔！”

西鸟羽进介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伏黑甚尔却一脸不以为意地一手抓着上面的门框，低头看着他。

“我好像说过我还会再来。”伏黑甚尔扭扭脖子道，像一只活动着颈部肌肉的猛兽。

“我不想谈悟的事，”西鸟羽进介别过了头，“你简直莫名其妙！”

西鸟羽进介一想起他说五条悟的坏话就一阵不悦地皱眉。

“不让我进去？”伏黑甚尔一脸无辜地低头凑近他道。

“你就站在这里把话说完了就好。”西鸟羽进介冷冷道。

伏黑甚尔撇了下嘴，眼睛漫不经心地四处扫了一下：

“我是来问问你，你要不要重新施加束缚的事。”

“那你不用问了。”西鸟羽进介冷哼，“我已经决定不受束缚了。”

伏黑甚尔顿了一下，有些不解道：

“你原先不是因为一个叫家入硝子的女人戴上了咒具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西鸟羽进介闻言低下了头，低声道：

“怎么，我就不能反悔吗？”

“我那时候才八岁，”西鸟羽进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本以为戴上咒具只意味着自己的寿命不会随便消耗，这样自己就能和家入硝子一起变老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也一同失去了尊严与自由。

而且更惨烈的是，有时候尊严和自由要远比长命百岁重要。

他想着想着，情绪变得低落起来，这时有只带着薄茧的手却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后悔了就后悔了嘛，有什么关系，”伏黑甚尔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嘛，我的移动银行。”

西鸟羽进介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哼了一声：

“你能有什么主意，你的本领全点在骗女人的钱上了吧。”

“我确实有主意，只怕你不愿意听，”伏黑甚尔直起身看着他，“嗯……首先，你就要先离那个六眼小鬼远远的。”

“你再说这些鬼话就给我消失！”西鸟羽进介冷冷道，然后一把就要关上门，却被伏黑甚尔一把挡住了。

“你还真是为爱昏了头了，”伏黑甚尔一手抵着门淡淡道，“我从小就生在御三家，他们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

“他们那种脑子都被上下尊卑刻出来的愚蠢劲儿，改都改不掉。”

“你看着吧，西鸟羽，如果你的意愿和他们的意愿发生冲突的话，他们一定是会居高临下地压制你，强迫你服从他们的。”

“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他。”西鸟羽进介抿唇道。

他想起了书房里伏黑惠画的画，画上自己沉睡着，而对面的五条悟只能沉默地忍耐着，无声地崩溃。

五条悟是真的很爱自己。

伏黑甚尔有些生气了，他伸手在西鸟羽进介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是个笨蛋。”

“正是因为他是五条悟，你才格外危险。”

“你永远都要记住，五条悟是货真价实的天生神子，他看着我们的目光永远是居高临下的！”

“他的神性太过盛，你真的以为他能真的如你所想，像普通人一样爱你吗？！”

“够了！”西鸟羽进介突然打断了他，“我和悟朝夕相处，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

“悟他温柔又心软，绝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的人。”

“我相信他。”

伏黑甚尔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了西鸟羽进介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转身就走，徒留门口的西鸟羽进介不解又有些烦躁地看着他的背影。

五条悟在家入硝子被自己气走后，反反复复地想着家入硝子的话。

他也试图不去想，但根本做不到。

而他的女长老五条美智子突然打电话来要他与自己一起去探望一位丧偶的老人。

这位丧偶老人是五条家早已退休的咒术师，最近他的妻子去世了，五条美智子为了帮助五条悟更好地收买人心，于是特意拉着他一起去拜访这位老人。

在御三家就是这样，即使五条悟对于这种政-治上的事再怎样不屑，但是有些事他该做还是要做的。

尤其是在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五条家的家主，却只有五条美智子这一个小女孩是自己心腹的情况下，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就更加重要了。

再加上五条悟正好心烦，于是便随口答应了下来。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一去，立刻将五条悟心中天真的幻想，一下子击成了齑粉。

——就像透明的玻璃被摔成粉末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章纲暴露的后果让我宛如果本一样的羞耻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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