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规定的？”

小狐狸气得背毛炸开，像是一朵裂开的蒲公英。

“有关部门。”

“什么是‘有关部门’？它凭什么这么规定。”

岂有此理，这些人族手伸得那么长，居然还管到他们妖族头上来了。

“这你别管。总之，要是被‘有关部门’知道你是个妖精，会立马派人把你抓紧实验室……咳，我是说道观，庙宇什么的，找高僧大德将你打回原形，再送进动物园给人参观，你信不信？”

看他摆明是在欺负这乡下来的小狐狸，宫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别吓他。”

“就是！你吓唬谁呢？那唐姑娘才多大，肯定是这些年才化形的，她怎么就没被抓起来呢？”

小狐狸嘴上这么说，却把已经伸出窗台的爪子缩了回来。

“你以为为什么唐大婶特意跑来求助我，而不是直接报警？”

秦渊嗤笑一声。

小狐狸眼珠一转，恍然大悟。

“所以你不是去救人的，你是去阻止唐姑娘闯祸的！”

绿珠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唐大婶是怕女儿把事情闹大，引起什么“有关部门”的注意，所以才求同样是修行人的秦渊帮助，前去控制局面。

“小唐还是做人时间太短，心浮气躁，动辄喊打喊杀。若不是今天我们及时赶到，那村子说不定就像她说的那样，被铲平了。”

宫方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们母女的身份就要暴露了。届时，会牵连很多人……”

“怎么，你不走了？”

看到小狐狸跳下窗台，钻进角落里的粉红色珊瑚绒坐垫里，秦渊好笑地问道。

“走什么走……有白拿的香火不要，你当本大仙是傻子么？”

小狐狸用尾巴把自己围了起来，朝他翻了个白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这小和尚出于什么目的收留了自己，总归在他们之间这段因果了结之后他才能离开。

算起来，这和尚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还点香火给他，天经地义。

小狐狸心态良好地想到。

“那我就先告辞了。刚才我才发现昨天夜里收到了好多家长的微信，问我为什么突然停课，等会我还要去一一解释呢。”

宫方笑着冲他俩挥手告辞。

“你俩……是一对？”

看到秦渊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小狐狸睁着一只眼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怎么会。她是我的房客，隔壁琴社的屋子也是我家的，她要交给我房租呢。”

秦渊打了一个哈欠，脱下上衣走进浴室。

“那她为何如你如此恭敬？”

小狐狸走到浴室门口追问道。

“哦……可能是因为，是我的上上上上辈子点化了她，她才从一枚普通的古精化成精怪的吧。”

秦渊解开衣领，露出结实的肌肉，冲着小狐狸露出了一抹谦虚的笑容。

小狐狸望着紧闭的浴室门，半天说不出话来。

————

秦渊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六点，要不是小狐狸饿得在他身上狂跳，恐怕还能继续睡下去。

好在唐大婶送来现成的食材，秦渊醒来后先去仙堂例行给小狐狸送香火供奉，转身进入厨房炒了两个菜。

他双手托着炒好的菜走到客厅，发现狐狸不见了，餐桌边坐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

身材纤细，蜜色皮肤，眼尾向后挑起，微长的头发带着些微的棕红色，凌乱地披在脑后。

少年穿着秦渊的运动卫衣。成年男子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少年的身上，显得他格外的娇小。

“唔？今天怎么突然化人形了？”

秦渊把饭菜放在桌上，打开电饭煲盛饭，波澜不惊地问道。

说来这狐大仙来他家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来都是以原型活动，还是第一次见他化形。

少年赤着双足把脚踩在椅子上，小巧的下巴搁在膝盖上。

“你管我……”

他恹恹地说道。

“行了，吃饭吧。”

秦渊只准备了一副筷子，此时不得不转身从厨房里又拿出一双，放在李重黎面前。

“你会用筷子吧？”

“看不起谁呢。”

小狐狸拿起筷子，白了他一眼。

秦渊感觉自己面对的是正处在叛逆期的不孝子。

“我要喝酒。要喝葡萄酒。”

“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未成年？我都几百岁了好么？”

小狐狸瞪大眼睛。

秦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酒柜里拿出上次喝了一半的红酒。

“喝慢点，没人和你抢……先吃口菜吧，不然容易醉。”

见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半杯，秦渊急忙劝道。

“你说，你们人族，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小狐狸把酒杯用力地往餐桌上一拍，委屈地说道。

“书里说，人类是万物之灵长，是天地之造化，比起我等蛇虫走兽更接近天道。”

“所以我们妖精……我是说大仙，若要修炼成仙，第一步就是修成人形，才能得到灵根智慧，再往上修一个境界。”

“在我们山上，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都不会为了繁衍□□，去捕猎雌性。到了春天，雄鸟筑巢，引喉高歌。雄性的走兽则互相争斗，在雌性前显示|威力，只有合格的雄性才会被选中，留下后代。”

整个鸠摩山也不是没有其他狐狸，但是开了灵根的只有李重黎一个，他心性高傲，不如多少雌狐狸上前示好，都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本能。

哪怕它从参与春天里森林中的这场“盛事”，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百年来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物种繁衍之道了。

像昨天晚上的那种事情，还是第一次见识。

在车上，他趴在帽兜里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女孩子们说了，童家村就是个“拐卖村”。那边的人拐卖女人，一部分转手卖到城里去给富人泄·欲，更多的则是留在村里给村里的光棍做老婆，生孩子，留下所谓的“香火”。

明明是人，为什么做出的事情是连禽兽都不如呢？难道人族的女人和人族的男人不是一个种族的么？

“人……很复杂。做人，也很复杂……”

秦渊看着小狐狸通红的脸颊，那双大而长的眼睛里满满的不解，长叹一声说道，“所以你看，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人族修炼成仙是不是？所有的狐狸都知道怎么做一只狐狸，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怎么做一个人……”

“人都不明白……那我要怎么明白？”

李重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所以修行之途漫漫，能得大智慧，方能从迷茫中走出吧。”

秦渊说着，念了声佛号。

他瞥了一眼手里拿着的酒杯，心道罪过，于是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算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管他那么多呢。

何况这辈子又不做和尚了。

“死和尚！你知道你当初把我害的有多惨么？”

小狐狸往日最多喝喝山上老黄自酿的水果酒，小孩都能喝的东西度数低得很，如今几杯葡萄酒下肚，是眼也花了，舌头也打结了，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扒拉起秦渊的衣袖，让他给自己赔罪。

“我回北峰的时候，先是差点被蛇咬，又差点被老黄的子孙们打死……呜呜呜……”

说着说着，秦渊只见一双毛绒绒的耳朵出现在了少年的头顶，再往下一瞧——拖在地上的那玩意不是狐狸尾巴又是什么？

“看我|干吗……哎？”

小狐狸见他眼神不对，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顿时失望地叫喊了起来，“怎么又跑出来了，我还以为最近功力长进了，至少能保持一两个时辰吧！”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在秦渊面前消失了。

秦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对面椅子上一瞧，就看见一只长得跟小狗似得小狐狸手足无措地蹲在一堆衣服之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当真修炼了五百年？”

秦渊失笑。

“哎……”

小狐狸低下头，羞耻地用右前爪捂住自己的脸。

我只是“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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