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个大清早，聚在院子里商量该从何下手捉蛇。

“西域蛊蛇，多数为青色暗纹，喜阴冷潮湿，若不听到萧声就不会随便咬人。不过，放着在城里也不是个办法。想抓它倒也不难，蛊蛇从小喝养蛇人的血长大，带着这女娃往小溪边放点血就行。”赵幽面色潮红，醉醺醺地说道。

西域女子被捆绑在院内，此时脸上的妆粉已全数褪去，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却还是能透过缝隙看见她原本黝黑的肤色。

她忽地抬头，大惊失色，“中原人怎么会如此清楚我们西域蛊蛇？”

赵幽笑嘻嘻伏在石桌上小憩，“寻常人怎会大早上就喝醉？”

那女子眼瞧着就要咬舌自尽，乔逸宁赶忙抓块布团起来塞到她嘴里。

赵幽把头埋在胳膊里摇摇头，“诶，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西域人这点，一个个只有性子烈，脑子里却没点智慧。”

他背着手走到那女子面前，“我既然清楚你们西域的蛊蛇，自然也有别的办法抓，只不过这个法子简单又快。倒是你，就这么一条命，放点血还能活，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女子还在呜咽挣扎，听不清在说什么，话音像是在骂他们。

赵幽迈着步子往房里走，“哼，胸无大志，还妄想跟我大凡朝抢地方，耽误我睡觉。”

乔逸宁与明无妄对视一眼，带着女子往城边的小树林去。

树林说是城边，可实际却是出了洛阳城。有条四通八达的小溪，因阴冷潮湿少有人来，周围也没有居民。

明无妄将雄黄酒撒了一路，那味道实在奇怪，乔逸宁捏着鼻子问，“蛊蛇闻到这气味还会来吗？”

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把嘴里的布团吐出来了，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她跪在地上不断摇头乞求，“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别伤害我的蛇，它们不会咬人的。”

“看她这样子，多半会来。”明无妄没理她，只回答了乔逸宁的问题。往她周围也撒了一圈雄黄酒。

女子眼里的乞求渐渐转变为绝望，最后嘲讽一笑，“蛇蝎有心肠，中原无公道。”

明无妄冷哼一声，淡淡道：“你说错了，这人间就没有公道。若觉得中原如此，那西域也如此。”

“是你们中原，贪得无厌，明明结了盟，可新皇一继位，就要增加税收。明明物资充足，却还不断剥削。”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些许。

乔逸宁叹口气，“朝廷尚且动荡，何来物资充足？”

女子似是听到多大的笑话一般，“你们中原地大物博，怎会没钱？不过是找个借口向西域施压罢。”

“我虽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但相信你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真的被蒙蔽在鼓里。”明无妄拖着她衣领丢到溪边，抽出绣春刀在她胳膊上划个口子。

“你说的是三年前先皇在时的中原。就算讲理，也是你们毁约在先，要趁换帝之时协助韩昌延上位。不过，你应当也不知道这些。”

血滴进溪水里，顺着溪水流动。他接着说：“所以我才讨厌跟无知的人讲理，你们觉得自己心怀抱负，满腔热血。可就算韩昌延上位了，他真的会兑现那些承诺么？一个痴人说梦，一个听痴人说梦。”

不知西域女子有没有听进去，可乔逸宁却听进去了。

当初投奔韩王爷时，韩王爷说，会替她寻她的父母。可直至今日，杳无音信。

那时她天真地问韩昌延，何时动荡能归于平静？韩昌延说，三年。可三年过去，内忧外患。谁来给她、她们个公道？

都是些生不逢时的可怜人，握住根稻草，就拼了命的往上爬。可爬上去了，又发现是另一个深渊。

但如今不同了。她遇到个人，他说，要替她择位明君。

蛇群顺着浅浅的小溪爬过来，即便女子身边洒了一圈雄黄酒，可那些蛇即使害怕，还是围在圈外，不愿离去。

明无妄在点火之前替她松了绑，“现在你没用了，愿意逃就逃，愿意死就去死吧。”

说完，将火把丢在地上。火势顺着酒洒过的地方迅速点燃，寥寥浓烟升起，他走到乔逸宁身旁，替她捂好口鼻，“别呛到。”

本以为那西域女子会逃走，可她却朝着火势更旺的地方走去，口中不断喃喃着：“我的蛇，我的蛇...”

她的身影迅速被大火淹没。

乔逸宁摇摇头，不知在说给谁听，“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

明无妄笑笑，“其实有时候，动物比人容易看透。”

正准备离开时，大雨淅沥沥地下起。火势渐渐被浇灭，薄雾蔓延着整个树林，本是浅浅的溪流积了不少的水，溢出河边，漫到脚下。

明无妄蹲下身，回头望着乔逸宁，“上来，别湿了鞋。”

乔逸宁出门时带了伞，她将纸伞撑起走到他身旁，“湿了就湿了。”

“你若是不上来，我便不打伞。”明无妄怕她又与上次一样，一时不注意发低烧。自己的靴子脏了没关系，可不想她身上沾湿一点雨。

“你打不打伞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便她这么说着，还是打着伞伏身上去。

明无妄感受她的重量才起来，半弓着身背起她。

雨势连绵不断，雨滴‘啪啪’落在伞上，水已经悄悄漫上脚腕，泥点子溅到他的飞鱼服。

湿哒哒的衣服裹在他身上，乔逸宁把伞往他那边偏斜了一点。

明无妄立刻察觉，“不用管我，你自己撑好，别淋到雨。”

“你是把我当成那些骄纵贵气的大小姐了？”乔逸宁打趣道，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在他心里这么娇气。

“没有啊，这雨脏，你身上那么干净。”明无妄抽出只手，握住她的手，将伞摆正。

“对了，你去江南时也要记得随时把伞带在身上，那边天气潮，不比长安，经常下雨。”他觉得今天自己实在唠叨，也不知她会不会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