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阿诺依 十九)

香气飘了十日,绕着整个蝶西镇。

百草门过来蝶西镇的弟子们,戴着面巾,挽起衣袖,忙碌得很。

藤蔓在镇外搭起屏障,他们扎营在东南方位,这里地势低缓,解剑湖水从旁流过,来时以为连湖水不能幸免,谁知还是好的,也是多亏了扬刀山庄,水自烟霞而下,污浊未染,还是十分清澈。

秦敛手执行泽,剜掉腐肉,又立马往里倒了滴青翠欲滴的仙液。

腐朽化神,新肉长出,为这副身躯添了小火苗。

小月如今爬满百药谷,不止惊着‘浮生’道君,还把满门弟子惊得目瞪口呆。

绥梦山间灵气充盈地把小月都拉扯成了半大孩子了吧,先前只是爬满浮生树,而今百药谷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挤得慌,都让着这株仙草,就是地方着实太小,它们腰都弯了。

尹夕乐得疯癫,取了绿叶,做了好些药丸叫弟子们带上,还嘱咐着每日吃上一颗,别下山是人,回山是木牌,被人捧着进师门。

李炳依旧是渡城遇时模样,胡子拉碴,正面无表情按着手下摸着尚有余温的男人。

几刀下去,这人昏死,这会即便是有琼浆玉液受着,人也不知。

他来时就喝了一滴,这闲医给得,就怕几日后得了痴傻之症,不能帮些忙。

浑身黏腻,污垢沾了李炳满手,他眉头没皱一下,等到秦敛结束,他才松手。

前方刚抬出,后方又抬进个骨瘦如柴,面目全非的男人,伤势瞧着比之前那位重,满身带毒,还有伤。

伤是各派弟子打得,蝶西镇里的毒尸人跑得快,一时动起手来也没手下留情,这人也不知是被打得醒了神智,还是早些时候就恢复了几分清明,百草门弟子就灌了药,抬到了帐外。

秦敛目光逡巡,仔细瞧着,行泽刀轻鸣,划开这人手腕,不多的毒血。

“还有得救,”行泽刀丢进玉碗,化净污浊,秦敛又将其拿出。

李炳按住此人,点头道,“开始吧。”

作为一介散修他到处飘荡,随风而走,本还在一猎户人家喝酒,没成想回村的妇人说起了这事,蝶西镇之事传得远,远在太渊山附近的他都听了一耳,就同玄天宫那帮弟子一道来了。

这几日他在后营帮忙,那帮道长就在‘解剑湖’旁炼丹,清香味儿也开始围着镇子打转,这味道他不喜,但也亏得如此,连那呛鼻的香味都驱散不少。

帐外,钱云萝守着药鼎,眼角瞟着路过的一位位师弟们,他们来去匆匆,抬了太多进去,现在都未曾歇息片刻。

那么多人伤着了,他们也会累坏的,女子看着药鼎,出神地想,像极了一具没心的傀儡。

忽然间,她低头瞧去,脚边多了个小男孩,瘦瘦小小,一口利牙,咬着裙摆。

嘴里流下的毒液未能伤到衣裳,只啃了几道牙印。

百草门今年发放的御寒衣已是紫品,这么小的孩子伤不到,反倒是那牙都磨碎了边角。

钱云萝只是看着,双目空洞,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继续扇风,看着升腾的火苗,守着还在炼制药丸的大鼎。

绿皮猫从身后奔出,撞飞毒尸小孩,“喵呜!”。

唐小珂背着刀,摸摸猫头,“做得好,赏你一条小鱼干,这是师父做得,可好吃了。”

小姑娘掏出鱼干,献宝似的喂他一条,顺手又给自己拿了条。

荧光菇吐着雾气,朝毒尸小孩不断喷涌,他晃悠几下就倒了,路过的百草门弟子藤蔓一卷,扔进了装满鲜液的大木桶,‘哗’地一下,水成了碧色,深得渗人。

竟赶着抓大鱼‘毒尸’,虾米跑出来都没人理会,荧光菇飘在木桶旁,不断吞吐雾气,净化污秽。

符宗此次带了宗门奇物,粉色身子轻盈摇晃,配着飘来的香气,游动间像身着粉色衣裙的俏丽姑娘。

唐小珂掀了药鼎,拿走药丸,“萧猫儿,你瞧着钱姐姐,我给银朱姐姐送去,着急要呢。”

灰扑扑的脸上,闪着亮色,正好可以瞧瞧师父,听师兄们说师姐杀了好些大毒尸,可神勇了,以后她也要像师父一样威风,开心想着,步也生风,小姑娘‘刷’地一下没影了。

萧轻离蹲坐在旁,一双竖瞳紧紧盯着,猫耳竖得笔直。

这姑娘又成了之前模样,谷内瞧着她能笑,能哭,能和师妹们唠上几句,觉得多半也快好了,来到这蝶西镇后,反倒还不如在门内,瞧着又没魂儿了。

乌灵箭离弦而走,火红狼头洞穿毒尸,穿透枯树,划伤被困在阵法内的另头毒尸,没入地面。

水珑溪紧随而来,捡走乌灵箭,打量起来,还晃了晃。

他犯嘀咕,“怎么学不会呢。”

师兄们的灵箭都会转着圈地回到手中,乌灵箭却都是落到地面,用了雪名教的法子,也温养许久,他们之间也是至亲关系了,它乖巧听话,可这为何就要是冲地面去,渡城如此,这里依旧,莫不是地底和渡城一样,都藏着污秽。

要真有,雪名定是清楚,战场也快清理完了,到时一问便知。

水陇溪飞身而走,反手从箭筒抽出三根乌灵箭,射向不剩几个的毒尸人。

蝶西镇东,南玄双指齐并,抹上剑身,运灵而动。

太玄三技,‘孤鹤’。

雾气循着剑尖往上,在他头顶虚空之处化作白鹤。

剑尖划下,白鹤鸣叫,冲向毒尸。

衣袂翻飞间,血痕从上至下,毒尸撕裂成了两半。

南玄稍觉满意,这段时日的修行还不赖,‘仙涌’后就闭了苦修,虽尚未在沉星宫得到仙符,但仙主给了仙力,也不是一无所获。

萧胭师叔那张符文他去瞧过了,和‘坠星符’不同,摘星符既不闪烁,也不耀眼,只是绘着碎雪,细瞧之下,像太渊山堆积的雪山,像玄天宫飘落的雪花。

虽不知为何取名‘摘星’,但他也同师叔一样,一眼便心喜。

莫贤秋遥遥看了眼收拾干净的战场,“别发愣,去镇北。”

“你也快些,我等着你,”南玄扫他一眼,转身离去。

不就慢了半步,这也要过嘴瘾,不过他可不恼,莫贤秋眯眼一笑,吹掉符文上的火星子,“稍后就来。”

修行有进,占星一技‘火离’,所构的星象阵里冒出的凤鸟把符文都点着了。

他摸出一张符文,一圈星光在上,看得人好生喜悦,‘沉星宫’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呢。

大师姐薛言得了‘坠星符’,便将这张拿走的符文还了回来。

仙主印记还是他的,莫贤秋猛瞧几眼,欢喜放回储物戒,向镇北而去。

蝶西镇西,闵逐没扔灵器,随手用着一件,刚炼制而成,正拿这些毒尸试试威力。

这是一张画卷,依百草门卷轴而成,画着云中谷,不过显然他画技稚嫩,只绘了数朵祥云。

眼瞅着威力还是够得,祥云也能降伏毒尸,就是这画也毁了,染了色,废掉了。

想着,他朝一旁看去,散修小弟苗笙,手拿金玉盘,大杀四方。

雪名师姐给他选的灵器倒是趁手,自个儿还不用费心去重新炼制,就是这人怎么一直在云中谷不走,多养他一人倒也无妨,不缺吃喝,不短衣物,就是得了好处也没见这人说上几分,莫不是想去其它几派。

他起身而去,“我们去镇北,那里还有毒尸。”

苗笙飞身跟上,红光满面,“走着,瞧我等会儿威风八面。”

云中谷待了半年之久,那些弟子都待他很好,还让他领了任务,记了些贡献,累积足了就换了几本散修秘技,就是大字不识几个,闵逐还在教他习字。

等到习完字,他也能学秘技了,想想还有点小窃喜。

蝶西镇的进展甚好,各派弟子也没觉着闻几日香就能将几十年的日子都忘却了去,修行久了,烦心事也扰着,上不去的修为,日复一日的门派任务,灭不完的邪物,白驹过隙般的闭关,回首时竟都生出了恍惚。

原来已这般之久,明明不过几十岁月,都生了百年错觉。

如今遇上蝶西镇这事,他们也都淡去了心底一些痕迹,左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烦闷事,忘掉也好。

雪名依旧是那个模样,她其实是个纸人,不过使了法术,纸张透了光,晃眼瞧去时就跟那些荧光菇似的,围了一圈光。

忘忧花吹出去的那口香风,弟子们是‘忘’,而她是‘忧’。

兰亭在仙界时,就对仙娥视若无睹,眼里心里就只装了仙君,仙术也从都不降在仙娥身,而今成了魔花,依旧‘念情’,对于修行弟子们也只是暂且让他们忘些事,反倒是对于曾经的仙界憎恶。

恨着仙界的所有,而非是她。

雪名大抵也能猜到些,这人已神识不清到将仙界认作死敌,恨尚且留有执念的仙主,恨藏着的道君仙子,恨永世消散的降云,恨她这把无能为力的仙剑,更恨此生堕魔的自己。

可到底也没能抹去情,选在了这座欢乐喜气的蝶西镇。

槐树根犹如毒蛇,游动在早已坍塌的大殿,地面处坑坑洼洼,不少坑洞,硕大地能装几十个弟子进去,疯魔地仙子想从此处挖出具尸骨,好缓一缓扭曲的邪念,得一时之安生。

可兰亭仙子,你忘了,怀阙可是魔,他的满心污浊会流淌在每一寸,包括你。

就如此刻,他正唤着一声声“她”的名,声音绕缭不觉,如同鬼魅。

“阿、诺、依。”

“阿、诺、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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