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空气染上凉意。

谢娆坐在收拾干净的床上，脑袋又空又涨。

头疼得厉害，伴随些恶心症状，她放下笔记本跑去卫生间，干呕了好一会才缓解。

杯子里还有凉透的半杯水，她喝完，又倒了一杯，连续两杯，身体里堵着的血管终于得以顺畅流通。

谢娆攀着桌子大口呼吸。

她一直对这段记忆有印象，2022年寒假断掉联系以后她花了两个月走出来，到底只是一个没见过面甚至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后来临近毕业事情繁杂，慢慢的也就忘了，心里更多只剩可惜与遗憾。

可她从没想过他会是他。

门口响起脚步，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

谢娆看见祁天，祁天同样，看见她时眼里闪过惊讶，今天下班早，他晃着晃着就晃到这，没想到遇上人。

“你们是大学同学。”谢娆坐上沙发，陈述这个已知事实。

“是，我们是大学同学，他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祁天说：“他叫我不要告诉你，但你又来这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

谢娆起身去把那本日记本拿出来给他。

祁天翻开，笑道：“从大学开始就写日记了啊，果然恋爱脑一个。”

翻着翻着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淡，“谢娆，他远比日记里写的要爱你。”

“我知道。”

祁天合上本子，“宁岁云这个人啊，在我们警院女同学眼里就是那种高冷话少的拽哥，身材好长得帅，每次训练周围总能围一两个女孩，可就这么一个人，暗恋隔壁师大的你，清心寡欲，为你拒绝多少妹子。”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恋爱这根筋没长好，我们都笑他怂，天天抱着个手机算什么事啊，喜欢就上啊，都是成年人，还搞暗恋纯爱、守护这一套。”

祁天才说两句，听见身边低低吸鼻子声，慌了，“你别哭啊，我这没说什么吧。”

谢娆没哭，就是有点难受，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抑着声音回：“我没事，你继续，我想多听听他的事。”

“嗐，也没什么好说，就是我们宿舍几个都觉得新奇，暗叹他居然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你肯定不知道，你消息来的时候他脸上笑容多灿烂，多和颜悦色，多大方，我们每次都趁他心情好敲他一顿。”

祁天脸色后悔：“后来才发现挺不人道，云哥孤家寡人的经济条件也不好，我们还白吃他那么多顿饭。”

“我说偏题了。”祁天冲她笑笑，继续，“我们警院训练挺严的你知道吧？几乎只有每周日下午能休息，有时候碰上要去跟岗实训之类是一个小时不能停，可云哥基本上每周都会去一趟师大，看你。”

谢娆沉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都觉得他又怂又笨，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开心他快乐就好，所以后来我们都挺感谢你的。”

谢娆问：“他后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指什么时候？”

“2022年，大三，春节。”

祁天看着她，说：“他那时候刚查出来胃癌，初期，住了两个月院。”

谢娆咬了咬唇，忍住泪。

“云哥没有家人，我们宿舍三个轮流去照顾他，不过也不能天天在，大部分时间他一个人待着，有次我撞上他在看手机，我以为他又跟你聊天，过去一看才发现不是，看你照片呢。”

祁天不再说，走到阳台抽了根烟才回来。

“你也别怪他，他那会没法去赴你的约，好了些才回到学校，他身体没有以前好，又准备考核入岗，他需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来训练，而且他住院几乎花光所有积蓄，他要打工挣生活费。”

“但我想最根本原因是胃癌到底是癌，随时可能复发，他不想耽误你。”

祁天笑：“所以我今年年初看见你们在一起还挺开心，你知道吗？我那会心里有种河清海晏的盛世安宁感。”

祁天微微一顿，“那段时间他的检查数值正常，疾病似乎远离他，他也终于不怂，我们都以为那是新开始，你们会一直走到最后。”

“造化弄人对不对？命运始终没放过他。”

谢娆说不出话，她以为她这两天已经哭得够多，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所以谢娆啊，你要记得他，记得他曾经那么那么深的爱过你。我想如果他知道，他一定很开心。”

......

谢娆回家睡了一觉，睡觉前吃过助眠的药，一觉到天亮。

周六，陈阿姨过来，俩人照例在书房聊了一个小时，周敏估计把她知道宁岁云没了这件事和她看过日记这事告诉陈阿姨，陈阿姨很小心地提起。

“那个男孩，娆娆你还有什么印象？”

谢娆温柔笑，适时露出来些难过，“陈阿姨，我不太记得了，但我妈说他很爱我，他的日记里也很爱我，我觉得很幸福，也觉得很遗憾，他还活着多好。”

陈阿姨脸色瞬间轻松，安慰：“他是很好一个人，我想他也是带着你的爱意离开的，不必遗憾，我们心里记住他，双眼朝前看。”

“好。”

陈阿姨又问了最近一些生活状况，谢娆一一回答。

结束离开时谢娆叫住人，“陈阿姨，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陈阿姨回头，目光相接，有些意思忽地就明了。

周敏围过来，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变成，“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谢娆认真想了想，说：“想吃饺子。”

他最喜欢吃饺子，那年过年，两个不会包饺子的人折腾一晚，终于弄出来一锅，有几个散开，锅里的水变成饺子汤，他还加盐尝了尝，说好喝。

傻子。

谢娆笑着补充：“要荠菜馅的。”

周敏忙应下，出去准备。

中午饺子出锅，谢娆一连吃了十几个，周敏斥：“哎哟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高兴嘛。”

谢娆抽过纸巾擦擦嘴，说起正事，“妈，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你要钱做什么？”

“我想把宁岁云租的那套房子买下来。”

周敏和刚坐下的谢润清对视一眼，没接话。

谢娆认真解释：“那个位置挺好的，周围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咱们家卖掉市区的房子搬到这来，可以后有了孩子他怎么上学呀，房子虽然小了点，不过当作学区房住住没什么大碍。”

“爸妈，我也有点私心，虽然我不记得他这个人，但我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房东说他没家人他那些东西全部要扔掉，我一听，心里难受，就想着能不能留下。”

“妈妈，行不行啊？”

女儿有理有据，夫妻俩听着前半句觉得高兴，看她这意思是将来还打算要孩子，一听后半句又双双沉默。

周敏担心，现在生活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万一在那房子住久了想起什么......

可小宁这孩子也确实令人心疼。

最后是谢润清拍板，“买可以，但我们收拾收拾重新装修，等以后有了小孩再过去住。”

谢娆说：“嗯，我不过去住，以后再说，但是不装修了吧，怪浪费钱的。”

“行。”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谢娆吃饱进屋睡午觉。

可昨晚睡太多，闭上眼睛好一会没能入睡。

今天天气不错，中午这会有太阳，温度适宜。

谢娆出门，先到楼下书房找书，目光落在那本《明末三案》上，略一迟疑，抽出来。

她搬了椅子到小院。

院子里有颗高大的香樟，这会太阳微微落下去一点，洒在脸上的阳光细碎斑驳。

谢娆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看。

看着看着眯上眼。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啊，美梦噩梦，分不清梦境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