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代……”水管的六条胳膊一起挠了挠头，大大小小的眼睛中透出同样的沮丧和迷惑，“我不知道交代什么呀……”

“咔哒哒！”莉薇还没反应，重新变回玩偶状态的骷髅7就抢先一通叱骂，虽然听不懂骨语，但面对这个抓住自己的骷髅，水管畏惧地缩了缩。

“我……我真的不知道，您，您想知道什么？”只剩下一张嘴后，水管说话都清晰了许多，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莉薇知道进入亡灵鉴录的诡异都无法对她说谎，她盯着水管看了一会儿，这个清晰了许多的人类嗓音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你先说说……你是谁？”

这个近乎送分的题对于水管来说不啻于最难的数学猜想，它茫然地想了半天，小心地回答：“我是……我是主尊的仆从。”

“你的主尊是谁？”

“我的主尊是您！伟大的亡灵女王！”水管一个激灵讨好地回答。

莉薇：“……我问的是你以前的主尊。”

“是、是神使大人……不过祂已经不是我的主尊了，奴已经弃暗投明，成为女王陛下您的忠诚仆从了！”

水管先是回答问题，然后立即表忠心，这滑头识趣的样有点骷髅4那味儿了。

“不要说废话，你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听人拍马屁的昏君吗？”莉薇不悦地斥责。

表忠心也被骂，水管怂得立刻匍匐在地：“不不不，您当然是千古明君，是愚蠢的下仆说错了话。”

一旁的晴天娃娃和骷髅7深有同感地点头，幽魂甚至用亡灵通用语附和了一句：“您就是千古明君。”

跟这些亡灵帝国的迷弟迷妹们还能好好说正事吗？

莉薇抽了抽嘴角，决定不在这上面继续掰扯，否则话题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

“神使是什么？你见过吗？”莉薇问道。

“没有。”水管恭敬地回答，“我还没有资格觐见神使。”

“那平时那什么神使是怎么给你布置任务的？”

“是由其他仆从下达的命令。”水管老老实实解释道，“我的任务是寻觅合适的祭品。”

据它的交代，平时它会像之前纠缠莉薇一样纠缠别的学生和老师，除了栽在莉薇手上之外，其他人都成功被带走。

“都有谁？一共有多少人？”莉薇追问道，心中惊诧不已。

她以前在学校从未听说有人失踪的事，反而各种自杀的传闻倒是不少，有些甚至形成了校园怪谭。

当然，这种所谓怪谈任何学校都是不缺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相对于惊悚血腥的自杀传说而言，失踪这种事就显得不怎么起眼，但若真是大规模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才对。

“有……”水管正要报名单，却一下子卡壳，它的眼中流露出迷茫来，张着嘴用力想了好一会儿，目中的迷茫变成了恐惧，“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你在逗我？”

“不！”水管所有的手臂一起摆动，整个畸形的躯体都透着惊愕惶恐，它叫得歇斯底里，“我真的不记得了……不对，明明有的，有很多！我献祭了很多、很——多——祭——品——主尊应该记得我的功绩，但那……那些祭品呢？那些祭品呢？！”

水管像是疯了似的不停重复着祭品的事，它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调用来回忆过往那些祭品，太过用力甚至使得它的细胞开始分解，无数脓疱鼓起又破裂，污秽的黏稠液体不停从里面流出来。

亡灵鉴录与莉薇心神相连，她感受到从书页中传来的那股混乱崩溃的情绪，那感觉就像根深蒂固的认知被一根大棒锤碎，又被搅成一缸浆糊，让人天旋地转，混乱得连自己的存在都开始怀疑。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

“啪！”正当莉薇也被带的灵魂三问时，亡灵鉴录猛地合上，将那股不正常的影响深深关在厚厚的黑色硬皮书壳下。

莉薇蓦然清醒，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后怕，背脊不知何时泌出大股汗水，被夜风一吹凉进了骨缝里。

“刚刚那是……？”

水管崩毁的思绪像雪崩的冰川，摧枯拉朽地破坏了她的理智，那一刻莉薇忘了自己是谁——不，应该说，是失去了自己。

“陛下！”幽魂和骷髅7全都焦急地围了上来，刚刚那一瞬间，在它们的认知中完全失去了王的存在，甚至疑惑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那本书合上，它们的认知中才重新出现了女王的身影。

这种诡异至极的体验令两个来自亡灵帝国的老鬼都感到恐惧，它们聚到莉薇身边，生怕自家王一不留神就丢了。

莉薇的脸色苍白，这认知被抹消的感觉和环界效应不一样，更是与回错家后的体验天差地别。

前者虽然修改了她的认知，但她仍能察觉出不少违和，而刚刚她真的差点消失了，从她自己的认知中消失。

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做工精良的正品和最粗糙的仿品，如果不是亡灵鉴录自主合上书，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结，莉薇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自己忘记了自己……别人会记得她吗？

她会消失吗？不是失踪，只是……消失？

难道说水管口中那些祭品都是这么消失的吗？

所以学校里才没有任何有关人口失踪的传言，因为那些消失的人完完全全从人们的认知中被抹去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力量？

经历了夔昌昌的灵魂信、电影院事件和这次的假父母事件后，莉薇自认处理诡异经验丰富，甚至隐隐有些轻视这些隐藏在世界暗面的诡异。

这些诡异虽然在普通人眼里非常恐怖，但在莉薇这里却是连最低阶的骷髅都能轻易制服的存在。

水管和假爸妈打得肉沫横飞，但却被骷髅7轻而易举抓住，毫无抵抗被画成了一张画片。

它们背后的所谓神使估计也不怎么样，多招几个下属过来应该就能一路碾压，将那幕后黑手和学校邪丨教荡平。

现在莉薇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了。

召唤的下属再多——就算把传说中的骨龙给召唤过来，遇上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能抹消掉存在的东西，也没多大用吧？

甚至召唤来越强大的下属，情况可能会越糟糕。

别看这些亡灵在她面前一副小可爱的样子，如果没有她的约束控制，它们不一定会这么友善。

如果召唤来强大的下属，而她的存在又被抹消，那些下属滞留在现实世界，肯定会为祸一方，说不定还会被那邪丨教给招揽过去。

莉薇头疼地按捏太阳穴，情况比她之前想的要复杂多了。

在轻松收服水管后，她以为后续发展就是从水管口中撬出敌人信息，然后带上兵一路平推了。

果然没这好事，她哪有这种运气哦。

看女王葛优躺在沙发上，一副头疼的模样，幽魂很有眼色地飘过去给她按摩肩膀，骷髅7不甘示弱，也伸出小手给她敲腿。

这两个乖巧的下属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莉薇的紧张，她左右看看，即使满腹心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锤了，不想了，先睡觉去吧，从长计议、从长计哈！”

莉薇打着哈欠上了楼，走廊上一片狼藉，骷髅7讨好地揽活：“陛下，我会打扫干净的。”

“我也会打扫！”在讨好女王上幽魂坚决不落人后，莉薇点点头，让它们两个去收拾了，自己回房睡觉。

两个下属轻手轻脚去拿扫帚拖把回来打扫卫生，它们干活十分麻利，没多久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变成玩偶爬上女王的床，一左一右躺到枕头边，继续当贴身警卫。

而莉薇忙活了一晚上，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所有人都睡着了。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空无一人的厨房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剐蹭声，角落的大冰箱中传来“砰”“砰”的缓慢撞击声。

底下的冷冻室被里面的东西撞开一条黢黑的缝，一只布满冰霜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手惨白得像尸体，仔细一看上面满是细碎的裂痕，像是被东拼西凑而成。

手指只有四根，其中拇指从中指的部位斜斜钻出，另外三根指头也散乱分布在不属于它们自己的位置上。

伸出来的手掌向外推着冰箱门，随着缝隙越推越大，整条完整的手臂探了出来，猛地按到地板上。

惨白的手支撑在地板上，冷冻抽屉被推出大半，斜向下磕到地上，发出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厨房中小小回荡。

另一只拼得要好一些的手也猛地伸出，这只手上有六根指头，另外一边缺少的小指长在了它的身上。

六根手指位置没有放错，只小指的部位多了一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只手一起撑在地上，向上一抬，撑起了抽屉里面的躯体，一个脑壳从冰冻抽屉中冒了出来，它的五官拼的很完美。

除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之外，审查员谭莉的五官仍旧美丽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谭莉：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