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百合帮德妃卸妆。

德妃突然毫无预兆地说道：“明儿你去储秀宫找那拉嬷嬷，让她来把宋莹领走吧。”

百合回道：“主子看中了连……宋莹？可是她……”

“怎么？”

“之前老嬷嬷和夏草的事，宋莹可是掺和在里面的。虽然茱萸说宋莹平日里挺老实，但是奴才总觉得，她的小心思挺重……”

德妃笑呵呵：“哪个人能没有小心思呢？”

她想到老嬷嬷既已出宫，自己身边缺了一个经年的宫人，而百合也说过25岁之后就会自梳，于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教导百合。

“做奴才的，有心思不要紧，前提是得足够忠心。你觉得宋莹来找你‘告密’这件事，做得如何？”

百合赶紧道：“自然是做得对。夏草如果真对宋莹动手了，那咱们宫里一年内可就有两个生重病挪出去的宫女了，到时候其他宫的娘娘们，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德主子您苛待下人呢！且老嬷嬷居然敢攀扯四阿哥……”

德妃点头：“这就是了。做奴才的，若把自己的私欲放在了对主子效忠之前，那也就没用了。”

百合从铜镜中与德妃对视，浑身一凛，赶紧跪下表忠心。

德妃摆手让她起身，继续说道：“这宋莹看穿了老嬷嬷的私心，选择告密，正是在向我表忠心。有忠心，又有点小聪明，长得也不错，抬举她不是正好？”

百合接道：“可是主子这么做了，会不会正趁了她的心思？”她看到德妃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难保她在老嬷嬷的诱导下，早就对四阿哥动了……春心。”

德妃笑呵呵：“那不是更好？”

“主子？”

“她若对四阿哥动了心，日后自然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四阿哥。四阿哥在后院里，也能有个放轻松休息的地方。”

百合说：“可是对比前面的连翘和夏草，这个宋莹可更不得四阿哥的注意。”

德妃笑着说：“你怎知四阿哥没注意到她呢？”

百合疑惑。

德妃解释：“奴才要讨好主子，关键不在于讨好的方式有多特别，而是在于要投其所好。那夏草成天地折腾，但凡四阿哥来，准能看见她出现在附近。可是她伺候四阿哥半年多了，怎么就没发现四阿哥喜欢吃甜口的茶点？不过是仗着衣着打扮奇特，引得四阿哥多看了两眼，只怕四阿哥心里还纳闷怎么会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宫女呢！”

看到百合恍然大悟，德妃继续说道：

“那宋莹呢？不过是奉了两次茶，就发现了四阿哥的喜好，也不多做言语。第三次四阿哥再来的时候，碟子里可就全都是甜点心了。”

百合听完感到十分羞愧：她也从来没注意到四阿哥嗜甜。若是早发现，之前四阿哥来的时候，给他送上甜点心，说不定四阿哥就能多待一会儿，多和娘娘聊会儿天。

百合想了想说：“今儿奴才注意到，四阿哥特意打量了宋莹一眼。之后奴才就去了茶房，注意到宋莹在袖口上绣了一对猫狗。”

德妃笑得更欢了，眼神充满回忆：“我还记得以前去给孝庄皇后请安，在慈宁宫遇见四阿哥，就看见他盯着院子里的小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见是真喜欢。这宋莹若是做过功课，可不就是有心且走对路了？”

百合说：“娘娘不再观察观察？奴才就是觉得，她之前跟老嬷嬷走得那么近……”

德妃点点百合的鼻尖：“这丫头都来了半年了，若是她有心要藏着，就算再观察半年又怎样？四阿哥也不会只有她一个格格。”

百合有点想明白了，但还是止不住担心：“那，之后她去了阿哥所，身边伺候的宫人，咱们要不要安排一下？”

德妃摆手制止，叹了口气。

她和这个自小被抱养走的儿子的关系，并没有随着孝懿皇后的崩逝而更加亲近。尽管四阿哥在礼仪上从未出错，但也正因如此，越发显得母子两人的生疏。

甚至连身边的宫人都注意到了两人的不亲近，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让两人多说说话交流感情。

虽然今天白天的时候，四阿哥说格格的事情全由自己做主。但是德妃觉得这个性格别扭的儿子，恐怕不会喜欢自己安排的人。

宋莹即使进了阿哥所，也会被四阿哥冷落吧。

不过，以宋莹的心计，既然今天她能让四阿哥看她一眼，明天未必就不能让四阿哥喜欢上她。

德妃之前派人问过自家阿玛，知晓宋莹的父兄皆在内务府任职，且其兄长就在广储司①，职位也不低。日后四阿哥开府，凭着宋莹的这层关系，想来内务府不敢在四阿哥府的供给上多做为难。

百合突然想到一件事，提醒德妃：“主子，您还记得吗？这个宋莹去年春天落过水，在敬事房报病记过档的。茱萸还说她每次来月事前都要喝好几天的红糖生姜水，只怕是身体受了寒，以后不易有孕。”

“那不是正好吗？”德妃放低声音，仿若自言自语：“庶长子生在嫡子前头，于母于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百合骇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装作没听见，继续帮德妃通头。

德妃回过神：“你明天就去安排吧，早一天把她送去储秀宫，她就能早一天去阿哥所。”

第二天，百合带着那拉嬷嬷来找宋莹的时候，宋莹正在准备德妃的茶点。

听完百合转述德妃的话，宋莹呆懵地按照吩咐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到德妃跟前叩头听训。之后拿着德妃给的50两赏银和一根金簪谢恩，跟着那拉嬷嬷去了储秀宫。

怎么突然就成了四阿哥的格格？她的一系列刷脸计划才刚刚开始呀！

这就把“成为四阿哥侍妾”的成就达成了？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她懵懵地被那拉嬷嬷带到储秀宫后殿的西侧殿里。

“宋格格？”

宋莹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看起来严肃刻薄的那拉嬷嬷身上。

“奴才是奉德妃娘娘的命令，教导格格人事和规矩的精奇嬷嬷。”

宋莹赶紧福了半身，那拉嬷嬷侧身避开。

“这储秀宫目前还住了另外两位格格，宋格格的课程繁多，日常最好不要到处乱逛，免得彼此冲撞了。格格越早一日学完课程，就能越早地去阿哥所伺候四阿哥。”

宋莹点头表示明白：岗前培训嘛，这个她熟。

那拉嬷嬷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木匣。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画对宋莹说道：“格格是四阿哥的第一个侍妾，有些事情是需要格格引导着阿哥做的，因此格格必须要仔细学，如有不明白的，也要及时问，不必过于害羞。”

宋莹看着书页里交缠的两个小人，又看了一眼那个约有10厘米高的木匣，一边努力将自己憋成个大红脸，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这个……以自己和四阿哥的年龄②……有必要提前学这么多吗？！

她想浅了。

就在宋莹以为，这个“岗前培训”只需要学习一些“嗯嗯啊啊”的知识，而以自己前世的视频储备完全足够应付之时，那拉嬷嬷用满满的课表让她明白了封建时代的侍妾有多难当。

首先是最基础的礼仪课程，她居然要从行走坐卧重新开始学起。只因那拉嬷嬷说了一句“格格在家时学的，是宫女的礼仪，而现在学的，是主子的礼仪”。

不就是形体训练嘛，她堂堂戏剧大学毕业的科班演员还怕这个？

于是宋莹就解开了辫子，梳起了小两把头；换上带有雪白龙华③的旗装；脱下平底鞋，踩上花盆底。

每天捏着帕子坐一个时辰，站一个时辰，走一个时辰，连如何保持优美的姿势躺着，都要训练一个时辰！

吃饭也要训练。自己吃的时候要如何吃得优雅，给四阿哥侍膳的时候又要如何伺候得体贴到位。

而经过一整个白天的礼仪训练之后，晚上那拉嬷嬷还要带她拉筋！

真就是舞蹈生热身时做的那种拉筋。

宋莹大胆猜测，拉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训练她做出避火图上那些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是“自有妙处”的奇葩动作。

这一整套的课程下来，临睡前的那点房事讲解，真的无法再让她脸红心跳了——她只想蒙头睡觉。

那拉嬷嬷对她的反应却非常满意。

这阿哥的第一个格格，不过是起个引导作用，只需教会阿哥如何行事即可。

现在适当减少宋莹对床笫之欢的兴趣，也能避免日后她过分勾引阿哥沉迷此事。

宋莹原以为受训个几天也就是了，谁知自己和隔壁的两个格格都在储秀宫训练了整整三个月，才被送到阿哥所。

她不觉得皇家会在训练妾室这方面花费如此大的心思，想来还是因为她们三人同时还肩负着阿哥“启蒙老师”的职责，才能有此“荣幸”被好好教导一番。

是的，在宋莹看来，这就是“荣幸”。

她看着全身镜中，气质已然发生巨大改变的身影想着：这么系统全面的礼仪培训课程，放在前世，只怕要花掉自己一部戏的片酬了吧！现在居然能够免费学，赚大发了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内务府广储司：管理所有官员的纳贡，掌管皇室经济。PS：内务府最有钱权的部门。

②那一年杏花微雨，宋莹十四，胤禛十三。啧，古人可真早熟。本文前期会尽量避开直接说年龄。

③龙华：就是后宫嫔妃旗装脖子上带的那个白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