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暮色

京大附近有家桌球馆,开了很多年。

环境不错,老板跟宋意风是熟人。

这日终于等到俞斐休假,常予约她去打桌球。

里头人不多。

常予弯腰打了会儿,她有点累,将球杆放下,站在角落里,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俞斐拉拉衣服,朝她扬扬下巴。

“干嘛?”常予莫名其妙。

俞斐:“韩奕啊。”

常予手指一顿,顺着视线望过去。

门口处,富家公子三三两两步入球馆,最前面的男人勾着一双丹凤眼,神色轻佻。

只看一眼,常予便收回视线。

面无表情的放下矿泉水瓶,捏着球杆俯身,慢悠悠的对准球到球入,一气呵成。

俞斐看她一眼,“小予,你可别想不开。”

“嗯?”常予抬眼,笑的温柔:“怎么会呢。”

常予低垂下眼,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奕哥,等会篮球场约一手?”

韩奕的声音懒洋洋的,带股萎靡不振的调子:“成啊,让小爷给你们露一手。”

“老徐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声音:“来了,厕所挤得要命。”

等来了人,一伙人从后门走,正巧经过她们这桌。

声音越来越近,俞斐忍不住攥紧球杆。

常予眉眼平静,用纸巾擦着手指。

“呦!”男人拉长尾音,声音悠悠入耳,“这是谁?原来是小常妹妹啊。”

常予将纸巾揉成团,直直丢进垃圾筐。

丝毫不搭理韩奕,捏着球杆换了个方向,俯身又中一球。

韩奕做作的拍起手:“多年不见,妹妹的球技越来越好了。”

“韩奕,你要死啊。”俞斐忍不下去,咬牙切齿的吼他。

“斐斐——”常予出声。

俞斐愣神,回头去看她。

常予放下球杆,直起身子,另一只手慢慢插进兜里:“饿吗?去吃饭吧。”

她这样忽视韩奕,韩奕也动了气。

想起一事,他咧起嘴角笑:“现在知道忍了?当年常宁教你,被欺负就动手的话,你忘记了?”

常予插进兜里的手慢慢顿住。

抬眼去看韩奕。

高三韩奕跟常宁一个班。

那会儿柯佳媛刚转来,韩奕喜欢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只一眼便看上了柯佳媛。只不过那姑娘瞧着性子绵,实则是个有主见的。

追了两三个星期,柯佳媛不为所动,甚至当着全班的面,红着眼睛说她被骚扰。

老师找过韩奕,这事情翻篇,韩奕却记在了心里。

国庆假期,柯佳媛被韩奕堵在巷口。

她进出两难,却看见了陪常予买完资料回家的常宁。

柯佳媛惨兮兮求救的模样,常予至今难忘。

就是在那之后,柯佳媛入了常宁的朋友圈子。

韩奕没法子再找柯佳媛,便将目光放在常予的身上。

这事情被常宁知晓,两边的人约在学校后门口,那一架韩奕被打得差点要命。

常予背着书包乖乖站在一边。

常宁最后一拳落下,他起身轻扯衣角,走过来用没沾血迹的手揉她的脑袋。

“看见了吗?以后要是再有人,说那些有的没的欺负你,就给我这样往脸上招呼,打不过就来找我,哥哥给你出气。”

常宁的声音含笑。

现在常予记起,才恍然发觉,那次打架,是常宁护着她的最后一次。

常予俯身去拿手机,而后起身,看着几个周致寒的未接来电。她忽然吐出口气,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韩奕。

常予温声说:“韩奕,二十多岁的人了,学点好吧。你爷爷身体都那样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惹了事能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韩奕神色微愕,忽而大笑:“你这是在教训我?”

“不是。”常予走到俞斐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我是在劝你。”

说完,常予没再给他眼神,拉着俞斐的胳膊从他眼前消失。

韩奕看着她那双长腿,嗤笑:“有意思。”

-

带着俞斐下楼,沿着上回的路线,常予进了那家米线店。

老板似乎还记得她,点单的时候,望着她笑。

俞斐仍旧气得不行,皱着眉头说:“那韩奕怎么就是那么个狗东西。”

“这么说周嘉树跟韩奕是一种货色了?”常予擦着筷子。

俞斐忽然抬头,对上常予的眼。

那双杏眼似笑非笑,还带着些打趣。

“这倒不至于。”俞斐适时地改话,“周嘉树虽然狗,但也比不上韩奕。”

说完,又好奇地问:“他家里怎么了?”

“他爷爷病危,六月份就进医院了。”

俞斐咂舌,“他们韩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孙,他还那么狂呢,等老爷子去了,看谁待见他。”

常予擦完筷子,又斟满两杯茶。

摸过手机,想起周致寒刚才的电话,沉吟片刻,给他发了个消息过去。

等了一阵,对面没有动静。

正巧砂锅上桌,常予搁下手机。

老板笑着问她:“你今天怎么没跟小周一起?”

常予一愣,继而抬头:“嗯?”

“半个小时前,那小子刚走。”

店里人多,老板又寒暄两句,转身折回店里。

常予垂下脑袋,看着砂锅里的米线,有些出神。

俞斐咬下一口鱼丸,抬眼看她:“你发什么呆呢,都坨一起了。”

常予无意识的戳戳米线,低头含住一根往嘴里吸。

吃饱喝足,俞斐不想动。

常予扫码付过钱,走回她身边,“走了。”

“再歇会儿。”

常予无奈,只好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垂着脑袋看手机。

点开周致寒的对话框,往上翻几页,全是周致寒发来的晚安,乍眼一看,时间全在十点左右。

见他还没有回复,想再给他发点什么,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常予抬头,往篮球场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边密密麻麻围了好大一圈人。

身边那桌议论声有些大,常予看过去。

是两个年轻的姑娘,看起来应该是京大的学生。

“看群消息了吗,篮球场有球赛?”

“什么球赛?也没通知啊。”

“两人不是咱们学校的,其中一个,是Polaris的小周总。”

常予忽然起身,眼神定定望着篮球场。

这几句俞斐也听见了,拉着她的手问:“过去看眼?”

常予默然点头,两人加快脚步。

-

十分钟前。

周致寒跟许措打完球,撩起衣摆擦汗,走到座椅边俯身拿水。

旁边站着几个人,周致寒没在意。

好久没运动,他有点累。

拧开瓶盖,轻喘着气喝下一口。

看着鞋带半开,周致寒放下水瓶,俯身去系鞋带。

身边人说话声一句接一句。

“奕哥,刚才那姑娘谁啊?”

“看着年纪小小的,脾气还挺大。”

周致寒没听进耳里,手指灵活的绕着鞋带,正要勒紧时,背对着他的男人出声。

“还能有谁?除了常家那小姑奶奶还能有谁。”

常家。

周致寒听见,手指一顿。

那边的声音仍旧没停。

“常予啊?我就说,刚才乍一看还差点没认出来,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啊。”

“你在国外不知道。那年常家出事,你以为就常宁没了命?”

话被截住,周致寒等的脖子有点酸。

捏住两头鞋带一拉,慢慢站起身。

“那年京郊煤气罐爆炸,知道吗?常予就在里头。”男人声音极低,似乎是个秘密,“这事儿我还是听我小姨说的,应该不假。”

“那姑娘命大啊。”

“可不,常宁下葬的时候,她都没在,后来我小姨说,她姑姑带着出国去做手术了。”

周致寒指尖有些抖,这些事情,他全然不知。

虽说看得出来常予有点过去,可到底是没能想到,是这样。

韩奕听的烦,点燃一根烟说:“有完没完,不就死个人,这么多年了有必要还翻出来讲吗?”

刚才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致寒心口有点闷。

耳边还有声音回荡,他没听清。

“就那姑娘,看着吧,总有一天老子要拿下。”韩奕扯着嘴角笑,“就那双腿,看着都够刺激。”

韩奕没察觉到周遭的寒意,继续说:“当年我就看了一眼,那天晚上整宿睡不着。”

周致寒拾起水瓶,慢条斯理的灌了一大口。

拧紧瓶盖,转身拍拍韩奕的肩膀。

韩奕回头,周致寒温和开口:“打球吗?”

“你跟我打?”韩奕认出周致寒,倒是也没做他想,点点头应下。

等韩奕换好衣裳,站在一边热身。

许措拉住周致寒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他惹你了?”

“怎么?”周致寒挑眉。

许措瞪眼:“他没惹你,你干嘛跟他打球。”

周致寒垂眼戴护腕,勾唇浅笑:“倒也不是惹我。”

“……”

周致寒抬起眼,将汗水浸湿的发带扯了两下:“其实我就是单纯的看他不爽。”

话毕,周致寒慢吞吞的运球,浑身岁月静好。

许措看韩奕势在必得的样子,微微移开眼。

韩奕本来以为,周致寒只是想单纯跟他打个球,可几个回合下来,韩奕的大红球衣沾满了汗。

周致寒速度持中,但每发必中。

这边战况激烈,引得篮球场周遭的人都来看热闹。

周致寒的目光被吸引,运球不停,目光直直落在铁门前的人身上。他弯了弯唇,韩奕夺球之际,周致寒抬手,轻轻松松三分入筐。

韩奕累的趴下,抹把脸抬头看他。

“我说兄弟,打个球而已,要不要这么玩命?”

周致寒看见常予已经许措跟前,他看着对方笑了笑。

“这算玩命?”

他慢慢将视线放在韩奕脸上,目光冰冷:“我以为看不上人命的韩公子,怕是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小命。”

韩奕脸色变化,“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周致寒笑的人畜无害,弯下腰,拍拍他的脸:“以后说话的时候,记住隔墙有耳。”

常予的目光跟着他,紧紧盯着周致寒的一举一动。

“好帅啊!”俞斐抱住他的胳膊,“周致寒好帅啊!”

常予无意识的弯唇。

她决定收回那天在拍卖会上的那句话。

他不是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致寒:看我给老婆在线表演绝世球技。

-

我宣布,周致寒退出狗男人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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