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狐族疑案

李刻霜这声惊呼把李无疏吓了一跳。

李无疏抚着胸口道:“大惊小怪,你没见过狐狸的骸骨?”他又想,狐狸的骸骨确实不太常见。

“不是……刚刚有什么东西游过去!游得飞快!好像是……蛇?”

李无疏蹲下身细看,发现这具尸骨上有股黑气缠绕游走,若是晃了眼,确实容易看成蛇。

“这是诅咒。不过我看不出来是什么诅咒。”

李刻霜坚定道:“不是!我看见的不是这个东西,是白色的!”

“傻孩子,都吓出幻觉了。”

“好像是从你身上冒出来了。”

“年纪轻轻还没娶妻就患上这毛病,啧啧。”

“李无疏!你!”

李无疏没有理会他,撕了截衣摆裹在手上轻声道:“得罪了。”弯腰轻轻将尸骨翻了过来,随即下了结论,“被拧断了脖子。”这手法实在是过于干净利落,一眼看过去便能断定不可能有其他死因。

这座荒弃酒楼里还有其他尸骨,李无疏一一检视,无有例外,皆是死于绞杀。

蹊跷的是,这间酒楼**有九具尸骨,其中六具身上带有黑气,三具则不带黑气。这也就是说,并非如雪魅所言,狐族所有亡灵皆被诅咒捆在“对岸”,而是有部分狐族没有受到诅咒。据手法来看,所有狐族却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李无疏百思不得其解。

正苦苦思索,身后李刻霜冷不丁一剑刺向他手腕。李无疏本能地反击,剑鞘挑开克己,顺手将李刻霜的手臂别到脑后,死死卡住。

“嗷嗷嗷嗷——要脱臼了!要脱臼了!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叫巧劲,治你这种憨憨一拿一个准。你鬼鬼祟祟偷袭我,又是要干嘛?”

“我又看到那个东西。你不动手,我就捉到它了!”

“不动手我这只手就废了。”李无疏转头问雪魅,“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雪魅摇摇头。阮柒不说话。

李无疏心想,这家伙一定什么都知道,毕竟是什么天道代行者。他虽然不知道天道代行者是什么,但是感觉一定知道很多东西的样子,因为应惜时当时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不过指望阮柒给他透露线索,就像指望李期声给他透露试题一样难如登天。如果阮柒愿意透露一星半点天心狐灭族的真相,那岂不是相当于作弊过了宗内年试。

他重又在狐族的尸骨边蹲了下来,仔细比较受到诅咒的和没受到诅咒的尸骨区别。雪魅和李刻霜围在一旁看了半晌,倒是李刻霜率先不耐烦了:“看出什么了吗?”

李无疏摇头:“我对验尸毫无涉猎,或许应惜时在场的话,能帮上大忙。”

“那你搁这儿看老半天!”

李无疏指着未受诅咒的尸骨周围的碎布片道:“这具尸骨服饰艳丽,指骨也较为纤细,这说明什么?”

李刻霜道:“说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李无疏不置可否,转头问雪魅道:“你们狐族着装艳丽居多者是男子还是女子?”

雪魅想了想:“应是男子居多。我生前素爱着黑色。”

“我不服。”李刻霜抗议道,“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雪魅道:“越靠近城中,我想起的事情越多。我还记起了那天好像是乞巧节,大家都盛装出门。”

“那指骨纤细怎么解释?一般手指纤细的都是女子才对吧。”

“我们族中家境优渥的公子才是养尊处优,反是女子自小修文习武,成年后便在族内领职,或掌宗内事务,或任巡守护卫。”

“你们整个天心宗阴盛阳衰,逆天而行,日后必有大祸。”

“何须等到日后……”雪魅一脸黯然,俊秀的眉眼垂了下去,看得李刻霜为前番失言懊恼不已,心里把自己暗骂了十七八遍。

李无疏却没空搭理他们,已经抓紧时间把九具尸体看了个遍。回来对长着自己脸的雪魅道:“据我推断,你生前是位姑娘。你现在想得起来吗?”

“李无疏”一愣,点了点头。

李刻霜道:“真的假的?”

“我大致量了下,没有受到诅咒的尸骸都骨盆较窄,应当是男子,看来这一点上狐族同人族别无二致。凶手杀了所有狐族,却唯独只诅咒了族中女子。这位……正是因为受到诅咒才能站在这里同你我对话,所以肯定是名女子了。”

“量?你用什么量?”李刻霜道,“确定受到诅咒的都是女子吗?要不要去其他地方验证一下?”

“不必了,我可以肯定这个城中,只有狐族女子的尸骸带着诅咒。”

“可于无声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把女子视为自己的阻碍吗?”

李无疏横了他一眼:“真凶是谁还有待查证。动用禁术诅咒亡灵是报复行为,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可见真凶对这些狐族女子恨之入骨,于无声与她们无冤无仇,何必如此行事?况且于无声惯用的武器是琵琶,琵琶要如何杀人绞首……绞成这种将断不断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用琵琶?”李刻霜随口问道。

“我在她闺……我在冰牢看到的!弦上有杀伐气,定是武器无疑。”

李刻霜转头问阮柒:“你杵这儿这么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讲。这事你怎么看?”

李无疏张大了嘴。还可以直接问的吗?这算不算作弊?会不会被雷劈?

阮柒抱着剑立在门口,肩上都被风雪打白了,听到李刻霜发问,便道:“不知。”答的是李刻霜的问题,话却是对李无疏讲的。

李无疏一时哑然,不知作何反应。

谁料阮柒看着他又道:“此事我当真不知。”

这话说得!像是怕李无疏误会他有所隐瞒才强调一遍,又更像是欲盖弥彰。

阮柒明显看出他在想什么,但没再解释,而是看着外面丝毫未见减弱的风雪道:“时辰不早了。”

天要黑了。虽然原本就暗无天日,但真正天黑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李无疏无故慌张起来,忙问身边的“李无疏”道:“此城中可有灵气充盈的地方?”

“李无疏”正一脸空白地看着他。

“姑娘,你怎么了?”

“李无疏”猛然回神,甩了甩头道:“我好像……好像想起一些事。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还好罢?”

“我没关系……正事要紧。”

李无疏只好又问了一遍:“此城中可有灵气充盈的地方?”

雪魅姑娘思索道:“这我不知。但城中最高处是一座静思阁,就算是夏天也常常飘下雪花来,常有孩子在下面纳凉玩耍,有没有可能是你说的地方?”

李刻霜道:“不然还能是哪!走吧!”说完率先出了门。

李无疏正要跟上,雪魅姑娘却轻轻拉住他的袖子。

“我还是不记得我的样子和声音,但是我想起了我的名字。”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无疏,道,“我叫芳寸心。”

李无疏一愣,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笑道:“好的,芳寸心。”

风雪吹在脸上像抽耳刮子一样疼。惨淡街道,无有路人同行,唯有尸骨作陪。狐族亡灵在半空游荡盘旋,时有风啸夹着阵阵哀鸣传来,如泣如诉,闻者心惊。不知哪里的窗户竟还未朽烂,在风里吱呀呀响个不停。四人在雪中跋涉,一刻间才过半条街。

芳寸心是魂灵,实际并无实体,风雪穿胸而过,雪中行走自如,不在话下。阮柒则埋头前进一言不发,深及小腹的积雪,走起来举重若轻。李刻霜稍逊了点,挥舞着克己开路。李无疏则最是吃力,只因他个头最矮,又走在最前面。

“我说,不能御剑飞上去吗?”李刻霜大声道。

“你飞得起来?”

李刻霜不做声了。他和李无疏同宗同门,所修心法一致,在天心宗皆是被克得死死的,别说御剑,若是狐族怨灵找上来,御敌都难。

可是姓阮的不是可以吗?他把话在心里走了一遍,没说出来。

阮柒道:“不可打草惊蛇。”

李刻霜一惊。姓阮的会读心术吗?

“芳姑娘!你怎么样了?”李无疏突然喊道。

芳寸心抱头跪倒,神情迷乱,深黑的瞳孔内断透出紫色微光来,不断□□,仿佛在极力压抑体内邪性。李无疏上前安抚,却令她的声音更加痛苦。

这时,阮柒竟上前轻轻格开李无疏:“别动,我来。”

李无疏万般也想不到阮柒竟然会主动插手。

只见阮柒蹲下身,单手托起芳寸心的下颌,同她四目相对,后者立刻停止了□□,失神地看着阮柒。芳寸心还没想起自己的模样和声音,这会儿正用李无疏的脸痴痴看着阮柒。这景象落在在李无疏本人眼里,简直让他别扭得想要蜷起脚趾在雪地里抠出一座坐北朝南三进三出带九曲回廊后花园的墓室来。

李刻霜站在前面看了半天,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阮柒伸手到芳寸心耳边,做了个什么手势,芳寸心便立刻恢复了神志。他不由一呆:“这就好了?”

“饮鸩止渴而已。”阮柒道,“她现在愈靠近同族,愈容易失控。”

当同个族群具有同一种浓烈的情感——尤其是怨恨激愤时,个体的情绪很容易消退,逐渐被群体情感占据。这时,整个族群在同一情感支配下,可以形成强大的气场,吞噬周围的一切,据说这是魔气的雏形。道门先贤、道学集大成者白虹天师曾撰书记载过不少类似案例,这些族群多为灵、妖,人族的案例则从未有过。天心狐族生前为妖,死后为灵,两样俱占,影响不可谓不大。

阮柒道:“我只能让她回到一刻钟前的状态,一刻钟后加倍反噬。须得抓紧时间。”

李无疏等人连忙动身,由李刻霜在前开路,小心避开头顶愈来愈密集的天心狐亡灵,往城中最高处的静思阁进发。待到行至静思阁所在的广场边缘,竟有一抹金色斜晖照进纷纷大雪之中,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轮落日正缓缓坠向地平线,余光将城中的雪染成金屑,绚丽夺目。

李无疏从未看过这种夕照暮雪的景象,一时竟呆了。东边日出西边雨虽然少见却不是没有,西边日落东边雪,这怎么可能呢?抬头看向阁顶,他才明白过来,这场几乎将整座城掩埋的大雪,都是从静思阁飘出来的。

这静思阁不过方寸之地,又是后天造物,何来如此大的能耐引发一场波及整个天心宗的雪灾?

然而没有时间容他细想,芳寸心随时可能崩溃失控,头顶遮天蔽日的狐族亡灵便如觅食的乌鸦一般,恐怕一旦发现他们,便要蜂拥而上将之撕个粉碎。但这静思阁周围有大片广场,毫无遮蔽,无论从哪过去,都将暴露在狐族眼底。更何况这静思阁高逾十丈,底部无门,四面无梯,他们暂不能御剑,如何上得去?

芳寸心摇了摇头:“从来不曾见狐族上去过。”

早知道把颍川百草生捎上了,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李无疏觉得如果他现在说“没办法,打道回府吧”,一定会被李刻霜一巴掌抽飞上去,也不时为一个办法。

李刻霜见他望着高阁默不作声,便道:“你不是来过吗,现在怎么没办法上去了?”

李无疏张大眼睛:“我?我何曾来过这种地方?”

“如果你没来过,要如何把切玉真人封印在此?”李刻霜提出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理所当然的认知。

“我……”李无疏有口难辩,苦不堪言。

这时一只尾巴比身体还大的狐狸低空掠过,好似闻到什么气息,不停在周围打转,阮柒示意众人噤声,并不露声色地掩住李无疏口鼻。

李无疏:“?”

阮柒掌心温热干燥,轻轻盖在李无疏鼻子尖上,没使甚么力气,却害李无疏不敢呼吸。

他拿眼轻轻瞟阮柒,发现阮柒正垂着眼看他,眉梢都是霜雪,像雪落枝头,像梨花开遍,像腊月寒冬不合时宜的春意眨眼泛滥了,湮灭了。

“李无疏,你脸红什么?”李刻霜用口型道。

李无疏瞪他一眼,装作没听懂。

三人一鬼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却仍有更多狐族亡灵汇聚而来,听不真切的低语窸窸窣窣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直教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李刻霜用口型对李无疏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芳寸心就在此时,又一次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口中还念念有词。

李无疏顾不得其他,忙上前查看。芳寸心头俯得很低,忽地伸出惨白手臂拽住李无疏衣襟,用力之大可见手背青筋突起。

不等阮柒拦阻,芳寸心已伸手死死钳住李无疏的咽喉。

他这才听清,芳寸心口中所念,同头顶数千狐族的低语一样,是来自整个族群的发酵多年的愤怒。

它们说的是——

“凶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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