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chapter03 初见

两年前,许一寒大二。

阳光透过黄葛树树影,窗台光点子斑驳。

蝉趴在窗台上,吱着发出悠长一声,混着门外嘈杂的吵闹声。

“之之,你要什么东西吗?”许一寒举着电话问 。

话还没落地,门外就传来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

是玻璃制品,落地上闷着清脆一响。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许一寒从小到大,你有带过她一天吗?!!!”她母亲严清之吼,声音隔着房门传进她房间。

“你TM就只会揪这这事乱吠?!你知道她那病一个月得花多少钱?!”许赟鬱吼回去,“我是没掏钱?!还是没让她去治?!!”

许一寒下意识抖了抖。

她是教师子女。

她母亲严清之是C市一中教导主任,父亲许赟鬱是C市X大大名鼎鼎的教授。

……她父母那些学生估计也很难相信,自己尊敬的老师家里是一地鸡毛。

“……一寒,你家还好吗?”阎之之隔了会儿说。

“……没事,”许一寒扯了个笑,“我……父母又在吵架。”

“我没什么要你拿的,”阎之之说,“……一寒,你要不要现在就来学校?”

“等一下,”许一寒应了声说,“我收好东西。”

许一寒挂了电话,把手机搁进兜里。

书桌上放了盒药,写着碳酸锂片,还没打开。

许一寒看着那盒药,把药和旁边放着的香水一起放进了包里。

“许一寒得病是因为谁?!!你还好意思提?”严清之吼,“要不是你搞的那些破事儿,她能去不成少年班,还被你关在家里几月得了病??!”

这话像一根刺,兀然扎进许一寒心里,鲜血直流。

四年前许一寒考上A大少年班那会儿,发现了许赟鬱……一些东西。

那些会影响许赟鬱评教授职称,许赟鬱怕许一寒把那些事捅出来,把许一寒关在家,关了快半年。

几年前的往事突然从脑子里拽出来,带起丝连的血肉,许一寒觉得恶心,耳鸣声海浪似的涌上来。

她脚步趔趄一下,扶住桌子。

书桌上一张照片被手绊了下,啪地声摔在地上,是她四年前钢琴获奖照片。

小女孩拿着奖杯冲镜头微微一笑。

许又盯着那张照片,瞳孔微缩。

PTSD般,脑海里闪过些回忆。

“许一寒,许一寒,”男同学拿着她那张钢琴获奖照片,手一下一下的,表情癫狂,“□□?□□?”

她捂住嘴干呕,缓缓弯腰,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手在抖。

黑发垂下来,看不清脸。

阳光透过窗漏进来,窗台割裂光,落下一地张扬肆意的阴影。

许一寒蜷缩在那片儿阴影里。

“你TM在说一遍?!”许赟鬱骂,“病复发了多少次?!啊!你好意思说都是因为我?!”

外面还在吵。

许一寒慢慢闭上眼。

脑海中耳鸣声直掀天,许一寒掀起眼皮,茫然失措地望了下头顶天花板。

蝉还在叫,头顶光影交杂,混沌又模糊。

蓦然之间,她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缩在角落里,在窒息的世界,暂得喘息。

……原来她没什么改变。

一直,一直,没有改变。

许一寒干呕着拼命喘息,胸口起伏。

外面还在吵,突然一阵大力摔门的声音。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光线粒子在空气里隐隐浮动,有风掠起。

她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

风吹过,许一寒放下手,拨了几下耳边头发。

“待会儿,我们去喝酒?”许一寒背着包往宿舍方向走。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阎之之帮她提着东西,“你平常不是不喝酒吗?”

“心情不好,之前都没怎么喝过酒,有点好奇,”许又说,“我知道个清吧,是女孩子开的,店里也都是女生,环境挺安静的。 ”

“好,那我们晚上去看看。”阎之之说。

许一寒偏头:“……我这周要去医院。”

“……又复发了?!”阎之之瞪圆眼,停下来。

“不清楚,”许一寒说,“今天回去拿香水和书的时候,躯体化反应又明显了。”

迎面过来个男生,玩着手机,撞过许一寒走过去,头都没抬。

垂着的手擦过许一寒小臂。

像被刺了下,手上顿时炸起鸡皮疙瘩。

脑海里闪过祯几年前那个男的同学癫狂迷恋的眼神。

许一寒瞳孔微缩,手抖得不行。

呕……

她捂着嘴,胃里一阵翻涌,脑海里反复闪过触发的画面,脸色霎时白了下。

“一寒?”阎之之察觉不对。

“……好恶心,”许一寒手抖得像簸箕,从包里拿出湿巾纸,不断往手臂擦,呢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啊。”

阎之之反应过来,帮许一寒拿出小瓶香水往她手上喷:“没有了,现在干净了。”

喷完了,许一寒又擦了很多遍,脸色才好了点。

“……谢了。”许一寒说。

阎之之摇头,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许一寒偏过头,低头用纸擦手上的香水,“这几天吃了药就好了。”

阳光落了她满身,温吞缓慢地晒着,绒绒毛线团子蒲公英似的散开。

树影下,路陈驰踩着斑驳光影子,身边跟了个人。

“路陈驰,你滑板借我一下呗。”路陈驰旁边的周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对滑板感兴趣。”

“行啊,”路陈驰单手插着兜,头一低觑住手机,“车里正好放了两个,你等会儿拿一个走就行。”

“……操,”周毅瞪圆眼,“我就问一下,你真敢借我啊,不怕我把你几千块的滑板偷了?”

周毅和路陈驰同在辩论社,组过次队,关系就脸熟的程度。

“……成,只要你敢。”路陈驰笑了笑,太阳光有点刺眼,他乜起眼睛。

都知道是哪个班的,偷了也能找回来。

周毅被这豪迈和无条件信任感动到了:“……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你以后要是有事,尽管找我!”

路陈驰笑了起来,抬了下头 ,正好瞥见许一寒捂着嘴立在不远处,和他就几步路。

他一愣,眼光下意识就朝许一寒那边瞥。

“真的!我现在对你的感激之情宛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等我和她结了婚……”

周毅还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路陈驰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清。

和许一寒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大概是喉咙痒,微咳了声,喉结重重往下一滚。

许一寒注意到这边动静,皱眉偏过头。

阳光落她脸上,起了层绒绒光衣子。

路陈驰撩了下眼皮,目光瞥过。

许一寒恰好耷压下眼皮,没瞧见他。

石板路上,脚步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起伏,混着聒噪的说话声。

许一寒闻到了股很淡的青柠香,但依旧皱着眉,没转过头。

阳光大喇喇铺在地面上晒着,满地晃眼的金。

离远了,路陈驰抬起胳膊,手摸着脖子后面那块骨头,挡了下脸,操了声笑起来,肩膀都笑得有点儿发颤。

“………你也觉得我结婚让你坐特等席很好吧?!”周毅有点激动 ,“我也觉得!”

路陈驰:………………………?

路陈驰看一眼周毅,茫然了下,突然想到刚碰着许一寒,又笑起来说:“……刚碰到了好事儿。”

周毅以为路陈驰说他,又激动起来。

路陈驰偏头,看了眼许一寒方向,笑了笑,一只手抄进兜里:“……走,拿滑板。”

--

“没男的,就不用担心被□骚扰。”许一寒喝了口纯度较高的白桃鸡尾酒,有点甜。

这话其实特别偏见,但许一寒觉得有个地方能肆意释放自己偏见也挺好的。

清吧内,调酒师拿着雪克杯晃荡,光线柔和。

四周安静,钢琴音密密匝匝地流动。

旁边有个女生发消息的功夫看了她眼:“传统酒吧□骚扰确实多。”

“你也是之前被骚扰,所以来这喝酒的?”

阎之之叹气:“我朋友发朋友圈的照片被班上男同学拿去手……那个过,在教室里面撞见了。”

“啊,”女生叫,“……抱歉。”

许一寒摇头,笑了下:“没事。”

阎之之低头继续玩乙游:“还是二次元男人好,腿长,身材好,长得帅,道德感还贼高。”

“男人可以是纸片的,亚克力的,棉的,二次元的……”女生笑,“但不能是三次元碳基的,是吧?”

许一寒笑:“……确实嘛,纸片人多好。”

女生叹一口气:“最近有个男的追我,拒绝了几次,还是天天缠着我。”

“他知道我喜欢玩滑板,还去借了个滑板,就在外面等我。”女生皱眉,“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出去。”

许一寒说:“你直接给他发消息,说你烦他。”

“发了,”女生说,“他以为我在欲擒故纵,无语。”

“我能看一下吗?”许一寒说。

女生把手机递过去。

“啊,是周毅。”许一寒说,“之前那个把什么事都推到穷的人。”

阎之之凑近看了眼:“还真是他。”

“你们认识他?”女生说。

“大一组过小组作业,”许一寒说,“我记得当时他说他穷,然后把作业都推给其他人做了。”

许一寒看着聊天记录:“……你太善良温柔了,话有点委婉。”

“我觉得说重了……不好,”女生摇头,叹气,“……道德感这玩意儿,它低不下来啊。”

“他都在骚扰你了,没把你感受放眼里,干嘛还要在意他的感受?”许一寒说,“要不我帮你骂回去,我话可能有点重哦。”

“没事,谢谢啊,”女生说,“你打字骂吧,让他别骚扰我就成。”

--

“你怎么了?”路陈驰瞧了眼周毅,坐下来。

“谢了,滑板还你,”周毅坐在长椅上揩眼摸泪,扯出个笑,“就被拒绝了,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刚给我发了消息,说我烦。”

“你怎么在这儿?”周毅问。

“来这边吃东西。”路陈驰插着兜,松懈地提着矿泉水。

他偶尔会想吃外面小摊上卖的东西,习惯来这边逛,有时还能撞见许一寒。

“我喜欢的那个女生也喜欢吃这边店的虾滑,她还经常来这边的酒吧,”周毅瞅着手机递过去给路陈驰看,“你说,一个人怎么能在几天内变化这么大,她那么温柔的人,刚发的消息,指名道姓地骂我,还把我删了。”

路陈驰瞥了眼他手机:“换了个人吧,语气习惯性用词都不一样。”

“我瞧着也是!”周毅浑身一震,“她手机一定是被人偷了,然后那个人冒充她,给我发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不行,我得找她说清楚!”

“……能看一下你们之前的聊天记录么?”路陈驰听着不对,问了句。

“没事儿,你随便看。”周毅说。

路陈驰就翻了一下,把手机还回去,特无语地问:“……你对你喜欢的女生开黄腔?还不只一次?”

“也不是吧,”周毅挠了下头,“……我开玩笑来着,哈哈。”

“对方没觉得好笑,那就是骚扰,”路陈驰起身,整个人明显冷淡了很多,冷飕飕地说,“别人已经烦得找人骂你了。”

“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方式构成□骚扰的,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路陈驰说,“还凑上去,你想被告□骚扰去局子里蹲几天?”

“……走了。”

他啧了声,提着矿泉水,踢着滑板往另一边走。

路陈驰走过去时一步踏上去。

风灌起他衣角,额头几丝头发吹动,露出底下一个指节长的疤。

路陈驰压着桥拐了个小弯,滑了有几分钟,到了另一条街上,想着周毅那事儿,又烦躁地啧了声。

马路上,汽车鸣笛,暗光阴着晃荡。

路陈驰又滑了段,乌黑嘈杂的身后绽出亮白光,割裂一切似的张扬肆意,势不可挡。

周遭安静,只余滑板轮子轱辘滚动声。

又滑了有几分钟,他身上冒了微汗。

远处长椅上坐了个人,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旁边还空着,路陈驰把重心放在脚跟,后脚移到板尾刹了车,手提着滑板。

基本功扎实,他动作挺流畅,一气呵成 。

--

几粒灯泡,冰块似的罩住小块天地,风卷进去,冷冷凉凉的。

许一寒低着头,呆在那小片天地外面,背倚靠着椅子,酒喝多了,头一阵晕。

“……之之?买好解酒药了?”

听到脚步声,她提着眼皮,抬头。

路陈驰看着她,愣了半晌,一顿放下滑板,坐在她旁边,长腿大喇喇腿敞着,弓腰拿着矿泉水拧,手背上青筋凸冒。

两人隔了大半个椅子。

许又别头,视线落他脸上时,眼睫颤了颤。

路陈驰仰头喝水,眼皮垂着,注意到视线,无意识地向她一瞥。

视线沟汇,两人眼底只剩对方。

混沌的脑子打了激素一样,霎时清明。

时间停滞了秒。

小金花爆了满天星,一粒一粒地,还在闪,钻石粒子般。

九头身。

许一寒反应过来,转过头。

……腿挺长,像纸片人。

路陈驰没说什么,灌了口水后把矿泉水搁手边。

一脚抬起,腿漫不经心地敞起翘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晃悠着,T恤贴腹部,隐隐现出结实的腹肌。

脚不知怎的碰着滑板,轮子摩擦着地面,滑了段,正好落在许一寒那边。

许一寒觉得头又有点晕了,喘着气,倚着椅子,眯着眼睛。

她闻到股青柠香,有点熟悉,但脑子混沌着,想不起来之前在哪儿闻过。

“……喝醉了?”她一身酒味儿,路陈驰搁下脚,掏手机时,随意问了句。

“嗯。”

许一寒闻着他身上那股香味儿,难得应了声。

她这会儿心情挺好的。

今天居然和男的搭了话。

……这男的像个纸片人。

头又晕起来,天旋地转,许一寒浑身难受得紧,胃里又一阵恶心,像有蚂蚁在她身上爬。

她躁动地脚抬了下,刚好就踩到了他滑板,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滑板好玩么?”

脚点在他平时踩滑板时的脚间。

“还行,”路陈驰看着手机,余光瞥着她脚,声音拽得上天,笑了笑,“……你想玩?”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震。

“……喂?”

路陈驰接了电话。

“路陈驰,抱歉,”周毅说,“我追人那事儿确实做得不人道,我想了下,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我也有我的苦衷……”

许一寒烦得不行,皱着眉,胡乱应了声起身就要走。

路陈驰看了她眼,耷下眼皮,嘴角也向下垂着。

许一寒脑子混得像浆糊,居然忘了踩着滑板,骤然一滑。

还好她平常有锻炼,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椅子,稳住身体。

“……对不起。”许一寒看着脚下,别过头,没注意到路陈驰坐在旁边。

路陈驰举着电话,偏了下头:“你……”

嘴正巧擦着他脸,碰着他嘴角,触感柔软,温热。

路陈驰愣了愣。

……活的,男的 。

许一寒瞳孔紧缩。

那股不真切的虚无感散去,她扯回神,感觉自己呼吸都暂停了。

……操。

路陈驰瞪圆眼,手碰着嘴唇,瞅着她,心脏跳得像炸雷,抬手就要拉她。

什么意思?也喜欢他?

他呼吸扑到她脸上,温热的,带着他青柠香的温度。

……真的,活的,男的。

许一寒胃里一阵翻涌,起身后退了步,见他手抬起来,惊慌地错开他手,低头捂嘴。

……好恶心。

恶心。

许一寒转身冲向旁边垃圾桶。

……呕。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我家境没你好,”周毅还在电话里说,“你是富二代,法学第一,身材还好,女生给你的情书一个背包都装不下,没有女生不会对你动心……”

电话里的声音细碎嘈杂。

锣鼓喧天般,路陈驰看着许一寒,表情碎裂。

呕。

……好恶心。

许一寒扒着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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