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趴着的人动了动眼皮，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大脑一片混沌，沉重的眼皮迫不及待再一次蒙蔽她的眼睛。

脸下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十分难受，她想翻身躺着，手掌和手掌下的那块地板上似乎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她根本使不上力，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就这么趴着，意识逐渐模糊，她只能听到指针走动的声音。

指针走动的声音十分规律，她下意识地跟着这声音在心里默数，数到六十的时候，发条终于上好了，她睁开了双眼，慢慢把脸从地板上抬起来，那感觉让她以为自己在撕双面胶。

她还要出去约会——噢不，她要出门。

直到她坐起来后才发现那滩滑溜溜的东西是什么，是一摊血迹，从她手掌中滴落下来的，恶鬼居然真的划开了她的手掌，不过主犯估计现在已经过奈何桥了，她想讨说法也讨不了了。她不知死活地甩了甩手，确认血已经止住了，就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她现在急需确认一件事，她来到浴室的镜子前，干脆利落地脱掉了外套和上衣，她扯掉了后腰的一块纱布，镜子里的那处伤口已经接近愈合了，她用手按了按，并没有疼痛感，她又扯掉了所有的纱布和创口贴，仿佛伤口和她用的不是同一个时间一样，它们在短时间里迅速愈合了。

搞什么啊，早说新手大礼包是这个她忍忍就过来了。她打开了淋浴器，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湿润的头发贴在她背上，她轻轻把手掌上的血迹擦去，这里的伤口还没彻底愈合，碰水后还是会有痛感。

把头发擦到半干后她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她五个小时前询问的关于那把刀来历的信息还没得到回复。

“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哪？”系好安全带后，她拨通了周漾的电话，听到她报出的地址后踩下了油门。

一路上她总是能精准地错过绿灯碰上红灯，在等待最后一个红灯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12:05，她看了眼漫长的红灯，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周漾的电话。

“我很快就到了，你能再等一下吗？”周漾给她的地址是一家餐厅，估计她在和朋友吃饭。

“没关系，谢谢你给我送钥匙。”她那边听起来有点安静。

“不用。”她盯着红灯，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周漾的声音已经传达到耳边了。

“已经十二点了，你吃过饭了吗？”

扬祈刚想回答吃过了，就看见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已经等不及了在按喇叭催促她。

“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嗯嗯，好吧，啊我不是说吃——”几件事堆在一起让她有点分心，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她也不好改口，“好、好，我先挂了。”

她把手机随意丢到副驾，双手握住方向盘，深呼了一口气，催催催，多等一会你会爆胎吗？

停好车后，她来到了周漾说的那家餐厅，十分轻松地找到了周漾的位置，周漾对面的座位上放了一杯鲜榨橙汁。

“是给我的吗？谢谢，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橙汁喝了一小口。

“你来了。”周漾看见她浅笑了一下，她把手边的菜单推过去，“这套菜单可以吗？本来是想问你喜不喜欢吃西餐的，不过你刚才好像在忙。”

“我都可以。”她对这家餐厅无感，许橖在开业时就约过她来这里吃饭了，“你的钥匙。”她把钥匙轻轻推到周漾面前，再注意到周漾换了身裙子后她愣了一下，“你不是没带钥匙吗？”

周漾收起钥匙，对她眨了下眼睛，“我可没说这是什么钥匙。”

扬祈恍然大悟，难怪她说什么时候送都可以，不过她并未生气，毕竟是她在电话里说要给她送钥匙的，难道因为这不是回家的钥匙她就不送了吗？

“早知道我就晚上十二点再给你送了。”扬祈继续和她开电话里那个堪称失败的玩笑。

“可是那样我就不能请你吃饭了。”周漾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你大晚上出来就只给我送钥匙，会不会生气？”

扬祈哑然失笑，她看上去很难相处吗？“当然不会，周漾，是我一直在麻烦你，不管是……”侍者正好上菜，她的声音小了下来。

周漾并没有注意到前菜，她用手撑着脸，身体略微前倾，饶有兴趣地看着扬祈，“不管什么？”

扬祈突然忘词了，她低下眼睛往后靠去，轻缓的纯音乐并没有让她放松下来，“没有，我是说谢谢你。”

角色反转，她成了那个老是说谢谢的人。

周漾并没有继续追问，但她心情似乎很不错，这并不是因为上的菜有多好吃，主厨没意识到他今天做的菜偏咸了。

扬祈有些心不在焉，侍者在介绍菜品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暗道主厨做的菜再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也不至于这样吧。

“客人，这是新西兰深海螯虾。”她把这份熟食往扬祈那边推了推。

“放这就好了。”扬祈并没有去夹，她还在回忆恶鬼跟她说的话，听起来信息量庞大，但是专业不对口，她现在才发现有关那个梦境的事情恶鬼是一点没说啊，可惜恶鬼现在招魂都招不到了。

“怎么了吗？是不是这些菜你都不喜欢吃？”周漾也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菜品确实不够惊艳，她有点后悔选择这家餐厅了。

“没有，我早上吃得有点多。”扬祈挤了个笑容出来，周漾请客，她总不能是这种表现吧，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这种意思，她叉了一块烟熏鳗鱼放进嘴中，好吧，她满脑子都是恶鬼语焉不详的话语。

她沉吟了一会，她们左右两桌都没人，只是现在在吃饭，她说这些真的好吗？

周漾看出她坐立不安，便问道：“如果真的不好吃的话——”

“没有。”她立马否认，“我来之前听到了一个故事，里面的情节我有些不是很明白，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她观察了一下周漾的表情，见她神色好奇，就试探性地说道：“不好意思，吃饭的时候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故事？”周漾的好奇心被她勾起。

这里并不适合说原版剧情，她思考了一会，决定“美化”一下这个故事，把它彻底改编成一部家庭伦理剧。

“故事一开始是一个四口之家的故事，一位母亲和她的三个孩子，母亲最喜欢的孩子是其中最小的一位。”她并不知道妄是不是最小的孩子，不过大多都是老幺最受宠，“后来，三个孩子听说母亲要给她们带来一位弟弟或者妹妹，她们就联合起来对付母亲，最小的孩子把母亲杀了。”

故事说到这里，餐桌上的氛围都有些渗人了，扬祈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她并没有把故事美化到哪去，家庭伦理剧听起来比原版剧情还要血腥恐怖。

“我听的时候就很好奇，她们到底是因为不想这个家庭迎来新成员呢，还是因为不想母亲的爱被分走？”她苦恼地说道，“你说，真的有孩子会对自己的母亲做出这种事吗？”

周漾沉吟了一会，“孩子”、“母亲”以及“杀死”，这个故事有点耳熟，扬祈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假装喝水但一直在看她。

“应该不是害怕母亲的爱被分走，毕竟母亲给她们的爱本来就不均等，她们的家庭背景如何呢？”既然扬祈希望她回答这些问题，那她只能配合了。

家庭背景？那时候整个地球都是她们的也不过分吧？扬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整个世界的金钱和权力都是她们的。”

“这样啊。”周漾笑了一下，听起来是家产的原因，但扬祈的故事好像没说完，“如果故事只到这里的话，那么她们三个已经顺利得到了母亲的遗产吧？”

“故事当然没完，母亲并没有真正死亡，她不仅回来了，她还带来了家庭的新成员，她们联手复仇，逐个击破，三个凶手被她抓到了两个，曾经最受宠的孩子就在其中。”扬祈停顿了一下，因为侍者又上菜了。

等菜上完后，周漾说道：“听起来有点奇怪，能做出为了家产对亲人痛下杀手的孩子怎么说也应该成年了吧？如果她能杀死母亲的话为什么会放过这个家庭的新成员呢？母亲又为什么会在三个孩子都长大成人的时候再去孕育一个孩子？她们三个很差劲吗？”

差劲？三个都是神应该差劲不到哪去，“不不，她们都很优秀，起码都继承了母亲的一部分优点。”

周漾皱了皱眉，这个故事有点诡异，三个优秀但是会弑母的孩子，以及一门心思要迎接家庭新成员的母亲。

“我不认为母亲会在三个孩子都长大成人的情况下再要一个孩子，那对母亲而言是很危险的举动，而且她的孩子们都对她这个举动很抵触，她们三个能合作说明她们是能容纳兄弟姐妹的存在的，除非母亲带来的孩子是私生子。”

私生子？听起来很怪，等等，她们的父亲呢？恶鬼的故事里完全没提到这个角色，她们似乎都是母亲独自养育的。

周漾似乎也意识到了故事的这个漏洞，她问道：“孩子们的父亲呢？”

扬祈摇摇头，这个角色并不存在于这个故事里，母亲是这个家族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她冷酷无情的同时又对最宠爱的孩子保留了一丝母爱，哪怕这个孩子杀死了自己。

周漾皱眉思考，既然故事里不存在这个角色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她们对母亲这个决定很愤怒，加上这个新来的孩子能作为母亲复仇的帮手，这个孩子很可能很久前就出生了，母亲一直在隐瞒它的存在。”

扬祈很想告诉周漾，那些孩子能成为母亲的帮手是因为它们都是神，可能一出生就三头六臂，但她还是忍住了。

“母亲回来之后的故事呢？”

“她复仇到一半，漏网之鱼就来救场了，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故事，她们最终都死于这场复仇之战，庞大的遗产落到了外人手中。”扬祈有些感慨，随即意识到这不合时宜，要不是两败俱伤的话说不定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呢。

“这个故事确实不适合吃饭的时候讲。”周漾叹了口气。

“对不起。”扬祈有些脸红，“太血腥了吗？”

“确实影响了我吃饭，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周漾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清亮的眼神看着扬祈，轻启朱唇：“你又骗我，你修改了这个故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