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溯原点 （二）命运的玩笑
小兰扶住小哀，小哀也微微倚在小兰身上，她们向家的方向走去。
而当她们走出没有多远，就因为一个声音而停住了脚步。
“小兰，姐姐。”
灰原哀眼中一动，她知道，会这样叫她的人只有一个。
“世良。”小兰转过身，和世良打着招呼。
果然......是她。灰原哀想，她笑了笑，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而后她也转过身去。
虽然她还没有同意世良可以这样称呼自己。但是，从她和世良知道她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开始，世良就开始这样叫她了。
世良真纯现在也是东京大学的学生，就读于东京大学数学系。说起来，自从成为东京大学的学生以来，园子、小兰和世良也经常相约一起去逛街，一起去风景很好的地方游玩。只是，自从小哀一年前去大阪之后，到了现在，小哀已经从大阪回到了东京，而灰原哀和世良却一直没有见面。
小兰知道，小哀和世良，还有世良的家人的血缘，是小哀仍然无法适应的事实。
是了，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和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相认，是一件不必有任何纠结的事。
但是，对于灰原哀来说，她曾一个人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与所有感情隔绝的时光，她在对这个世界尚未熟悉的时候就被送去美国念书，回到东京后又进入了那个组织工作，在那些她人生起始的时光里，她的生命里只有姐姐，在此之外，她对任何一种感情都是陌生的，那时她甚至没想过要去拥有。
没错，她拥有顶尖的头脑，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化学家，她是东京大学化学系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却拥有着众人难以企及的知识和研究工作能力。
只是，她在接受来自于别人的感情时，很多时候却无措的像一个小孩子，怀着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去尝试着别人早已习以为常的情感，就像伸出手去，试着或许会烫伤她的水温一般，她对此终究是渴望却陌生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接受任何一种感情，都需要时间，或长或短，别无他法。
况且，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赤井秀一之间，种种过往，或许，再也无法说清。
别说是旁人，就连他们自己，对于过去，美好或是悲伤，哪一个居多，已经难辨真假。
对于现在，怨恨或是原谅，同样不知道该怎样才是对的。
“姐姐。”
“什么事？”灰原哀看出世良是来找她的，虽然她不想接受世良对她的称呼，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计较，于是她也只好有些冷淡的回应了一句。
“秀哥从美国回来了，他有话想跟你说。”世良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轿车。小兰和小哀也顺着世良的目光看过去，她们知道，秀一此时就在车子里。“姐姐，能不能......”世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很明显，她也做好了灰原哀会拒绝她的准备，甚至她觉得很可能会是这样。
“我知道了。”灰原哀说。
世良眼中有些惊喜，小兰和世良自然都没想到灰原哀这么快就答应。
“可是，小哀，你现在......”
“没事的，只是说几句话而已。”灰原哀向小兰笑了笑，她知道小兰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等一下回去之后，我会好好休息的。”灰原哀不是喜欢安慰别人的人，只是此刻，小哀这样说着，她向小兰保证，她只想让小兰放心。
没错，只是几句话而已，应该还撑得住......灰原哀这样想着。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这样快的答应。
她走到那辆轿车旁，打开车门坐进车子里。
“好久不见，志保。”秀一说。
灰原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大约是她现在能尽力做出的所有举动。
“其实，是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秀一说。
随后，秀一从车子里的储物箱中，拿出了一个相框。
灰原哀看过去，心中却猛然一颤，那是她曾经唯一的温暖，是她此生无论何时提起，都会痛得无以复加的伤口。
相框中的照片，是她和姐姐的合照。
曾经，她也有一张的，不过，在她逃离组织的时候没有带出来。
“这是明美和我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带过来放在租住的房子里的。”秀一说，声音愈发的低沉，灰原哀能听出其中竭力克制的悲伤，“之后，她一直没有带走，我就一直代为保管了。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想留给你的。”
灰原哀接过相框，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她也不想去掩饰。
那是她心上的伤口，人尽皆知，痛到她连掩饰都做不到。
“其实，我想，那个时候，明美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吧。”秀一说，“我也是这些天才想到的。”
想好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不必明说的，赤井秀一和灰原哀之间，关于明美的一切，却是永远心照不宣。
明美在仍未发现赤井秀一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就有了带着志保脱离组织的想法，她知道这样的确会很危险，所以，她将自己和志保的合照留在她和赤井秀一的家里，明美一定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她没办法继续陪在志保身边，那至少......秀一还可以把照片拿给志保，应该也会帮她保护志保吧。
其实，灰原哀早就察觉到的，姐姐一直想要带自己一起离开这个组织。甚至，在姐姐遇到赤井秀一之前，灰原哀就对此有所察觉。只是，那时候，明美总是会用打趣的口吻，像是无意间提到了这个玩笑一般的念头，所以，灰原哀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姐姐真的会这样为了脱离组织而不顾一切。
之后，灰原哀每次想到这些，也总是会想，那时自己的感觉是否是对的。
现在，一切都得到了证明啊。
一张照片，无言之间，已是说明了一切。
那时她的感觉没有错。
灰原哀明白，赤井秀一想到的，是明美在遇见他之后，有了逃离组织的念头。
而她亦知道，其实，遇见赤井秀一，只是让姐姐的这种从未磨灭的想法更加坚定而已。
只是，她怎么会不去想，假如没有遇到赤井秀一，姐姐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最终不去这样做......
虽然早知徒劳，却总还是......一遍一遍，无法克制的去想，如果当初发生或没有发生什么，如果什么时候她做了什么，是不是就有可能规避那个结果。
而答案已经无从知晓。
赤井秀一或许是让她失去姐姐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全部。
对赤井秀一，她该不该去怨恨，她已经不知道了。
所以，很多时候，她索性就想，如果能一直不见他，不知道也罢了。
不过，很明显，就在今天，她的这个想法落空了。其实，早就能想到的吧，毕竟，她跟赤井秀一作为姐姐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还有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她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迟早要面对的。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志保，关于明美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赤井秀一说着，双手不自觉的稍稍握紧了方向盘，“对不起，志保。”这个细微到不可察的动作，于他而言，已是将他此刻的心情表露无疑，毕竟，作为FBI的王牌探员，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原本都应在他掌控的范围内，现在却......这代表着此刻，是他极少有的情绪失控。
其实，他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情绪失控，也都是因为明美。
“我不知道。”灰原哀说，她轻轻闭了闭眼睛，眼中看似冷漠，却有着不难觉察的，无措的悲伤与茫然。
是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心上的伤口，又在剧烈的疼着，她没法在此刻想清楚任何事。
“你作为FBI的探员，这是你对付那个组织的手段，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理由说你错了。”灰原哀说，“但是，没有人就应该被你利用。我也没办法不去想，就算你那个时候一定要通过一个人潜入组织，这个人为什么会是姐姐......这样说，你能懂吗......”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灰原哀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也不明白。这件事，没有人能够......”
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与错，只是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已；
赤井秀一是这样，作为FBI的探员，面对一个跨国犯罪集团，怎么可能不抓住一个机会来潜入这个组织。
她和姐姐也是这样......无论是否是她们自己的选择，那个时候，她们的确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就应该被理所应当的利用。
从一开始，甚至更早，就已做好的决定，和渐渐写下的结局；
她到了现在，也没办法说，如果没有遇到赤井秀一，姐姐就一定不会去做那件事......
或许仍会想，如果那时候怎样......但是，却又发现，没有如果，那个时候，所有人，按照各自的身份与要做的事，不可能不去那样做。
只能说，
一切都像是命运的玩笑。
她做不到完全的怨恨，可是她承认自己没有那样无私，亦做不到完全的原谅。
可是，甚至有时候，却连该以怎样的原因去怨恨或者原谅都不知道。
这样......怎么明白啊......
灰原哀感觉到头部的晕眩再次出现，还有她感觉到的，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寒意，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灰原哀说。
“好。”赤井秀一点了点头，“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灰原哀说完就打开车门，走下车子。
她看到小兰和世良快步向这里走过来。
她看着小兰向她走来，内心伤感却安稳。
小兰走到灰原哀身边，她立刻就看出了灰原哀眼中比刚才更甚的疲累，只是，还有着这样明显的疲累都无法完全遮住的悲伤。
小兰忽然发觉，其实，不只是现在，过往的很多时候，灰原哀的眼中，都有着这样的神色，只是或是更明显，或是稍淡薄些，这种悲伤像是融入了小哀的眼中一般，似乎更多时候都和灰原哀眼中的淡漠寒意融洽的并存着，如果不是用心去感知，或许就会因为太常见而忽视掉。
这时，秀一也走下车子。
“对了，我妈妈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英国，她可以......”秀一说。
“我不会去的。”
秀一也是一幅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灰原哀顿了顿，却没有立刻离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我知道，你也会难过，为了姐姐，和我一样......”灰原哀说，她没有去看赤井秀一，却微微低了低头，“但茱蒂老师一直在关心你，对吧？虽然你一时没办法放下......可至少也多看看，在你自己身边，还来得及把握的一切吧。”
赤井秀一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
是了，没有人想到，灰原哀会跟赤井秀一说这些的。
而灰原哀这样说的时候，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悲喜。
只有毛利兰看到这样的小哀，心中会这样，蓦地有一种心痛却安慰的感觉。
她知道，小哀会这样说，就表示......
也只有小兰能体会到，这对于小哀来说，是怎样艰难的忍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迈出的一步......
之后，灰原哀转过身，慢慢迈开步子。
“姐姐......”世良想要和灰原哀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灰原哀从世良身旁走过，没有再说什么。
“小兰，我们走吧。”
小哀此刻的声音是只有小兰能领会的温柔。
小哀牵住小兰的手。
小兰随即跟着小哀的脚步。
她们一起向远处走去，那是她们回家的方向。
秀一和世良目送她们走出很远，之后，秀一和世良也坐上车子。
“秀哥，姐姐刚刚......”
“她应该还没有原谅我吧。”秀一说他的眼中渐渐恢复以往冷静的神色，只是有了些许温和笑意，“不过，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说，刚才姐姐说的......”
“以前的她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对他人的事情根本毫不在意。”
是了，毕竟，赤井秀一在宫野志保还是那个组织的成员时，就认识她了。
那时的宫野志保，眼中从不会对研究之外的其他事物有任何关注的神色。
虽然她时而会看时尚杂志，但事实上，那只是她消遣的一种方式而已，她会对很多奢侈品牌了如指掌，可她从却从不会真的因哪个品牌出了哪个新款式而有多余的兴奋。
毫无疑问，志保很在意明美，她和明美在一起的时候，眼中会有其他时候根本无法见到的温和神色，只不过，当她知道姐姐有了男朋友的时候，还有，之后和姐姐的男朋友，也就是那时化名为诸星大的赤井秀一见面的时候，她是为姐姐开心的，可在此之外，却没有任何想要了解其他的想法，像是对他们相识过程的好奇，对他们之间发展过程的追问，对他们的未来的想象，从来都没有。
那时的宫野志保，只是以足够远的距离，心中淡漠的被动看着，也无所谓的接受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罢了。
而现在，她却会......
“是有一个人改变了她，我想，这个人就是......”秀一说。
“小兰。”世良看着秀一，全然懂得的笑了笑。
“没错。”秀一说，“所以，志保不去英国，留在这里，对她来说，是正确的选择。”
当一颗孤寂的心，被另一颗温暖的心轻轻包裹，亦会变得愈发柔软，觉得世界也会越来越鲜活。
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第二十三章：回溯原点（二）命运的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