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任执著

“小哀在哪里？”小兰握住新一的手臂说。

“小兰，FBI已经带她去了美国。”新一说，他看着小兰，此时他亦明白小兰对灰原的感情，心里极为不忍却有些无奈，“我送你回家吧，这件事......没有人再能插手了。”

是了，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就在她睡去的时候。

“小哀，你果然......”小兰想。

是了，刚刚灰原哀在和她说话时，她就忽然明白，现在竟觉愈发清晰，那时小哀的每一个表情，小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和她诀别。

小哀，你果然早就猜到了结果，果然还是选择了独自面对一切，果然......还是把我丢下了。

“什么时候？”小兰声音颤抖的问。

“小兰......”

“新一，他们什么时候带小哀走的？”小兰这一声问的太过急迫，新一心中亦微微颤着。

“大约半小时以前。”新一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快到羽田国际机场了。”

“羽田国际机场吗？”小兰喃喃的说，“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茱蒂老师说，在13：00之前。”

毛利兰心中蓦地一紧，她看向墙上的钟表，没错，已经是12：30。

从这里到羽田国际机场的距离，也就是半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而已了。

也就是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或许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短！

只剩下不到不到半个小时，小哀就要被带去美国，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回来！

毛利兰猛的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出房间，动作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去拦。

“小兰！”新一追出去。

那时酒店的电梯不知为何一直停在一个楼层，于是毛利兰随即转身从楼梯冲下楼去，新一跟在小兰身后，也直到酒店门口才追到小兰。

这里地处偏僻，很难打到计程车。

于是，新一看到，小兰双手不住颤抖的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世良。”

“小兰，是我。”电话那边是世良真纯的声音。

“帮我，世良。”小兰说，声音已经颤得不像话，几乎带着企求。

新一跟世良都从未见过小兰这般神情，即使世良还未得知这件事，她也和新一一样，心中也不由得一惊。

“小兰，怎么了？你慢慢说......”

“世良，求你了，帮我......我要去羽田国际机场，再晚就要来不及了。”小兰的声音中已是再明显不过的哭腔，语气却极为急迫。

随后小兰告诉了世良她所在的位置，世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骑着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个酒店。

具体的状况，是世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新一告诉她的。

没错，要从这里赶到羽田国际机场，摩托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而当世良骑着摩托车赶到这里的时候，黑羽快斗也驾驶在摩托车到了这里，是新一叫他来的，世良的摩托车只能载一个人，而他当然不放心小兰一个人去那里。

于是，小兰坐上世良的摩托车，一路向机场飞驰而去，新一也坐上快斗的摩托车紧随其后。

时间的确万分紧迫，世良不论是刚才去酒店的路上，还是现在带着小兰去机场的路上，都在以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驾驶着。在她得知这件事之前，秀一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诉她和赤井玛丽。

只是，现在她们即使知道了，同样也是没有办法去插手的。

日本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和FBI产生冲突，英国也是一样，英国M16不会允许特工插手FBI的任务，自然也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啊......到了现在......

小兰坐在世良的摩托车后座上，任由摩托车飞驰时带着的气流拂过她的面庞，她根本没有稍稍低头去避的念头，她的心揪作一团，却连哭也完全忘记。

她要到小哀身边去，她此时能想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

为什么，自己都没能早点察觉......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以前不知小哀的过往，如今却也没有及时明白小哀的心情。

原来，小哀那个时候说想吃蛋花粥......是因为......

因为，小哀早就猜到了结果，

因为，不想她也面对这样残忍冰冷的终局，

因为......在她们最后相处的时间，小哀最想吃到的是她煮的蛋花粥，这是只属于她们的回忆，所以，当时小哀那样的不假思索......

她又让小哀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了......又没能陪在她身边啊......

毛利兰的眼眶通红，却记不起流下一滴眼泪。

可明明一切都错了，明明还有没能知晓的真相，一切都不该这样的。

是了，真相......如今应是只有小哀自己知道的真相，小哀就要带着它，藏着它，去接受不该由灰原哀承受的判决......然后用余生去背负这不该由灰原哀背负的罪。

小哀现在是一个人啊，该有多难过......毛利兰只觉自己的心都要碎掉。

她真的后悔，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刨根问底的让小哀将真相告诉她，告诉她，真正发生在那个实验室的所有事，不为别人所知的事。

她亦是后悔，她昨天晚上，就应该像她想的那样，直接带小哀逃走的。

“小哀，求你......等着我......”毛利兰在心中念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小哀，等着我，我就要到你身边去了。

此时，两辆车在机场停下，一辆飞机已经在机场待命。

时间已经快到13：00。

有两位FBI探员将灰原哀从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上带下来，他们一左一右撑着灰原哀的身体，麻醉剂的作用还没过去，她根本没办法站稳。

现在，FBI正在跟东京警政厅办理最后的移交手续，按照规定，东京警政厅必须也到这里，看着FBI带着她离开这里，才算移交手续全部完成，所以，目暮警官、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都在这里。

由于这班飞机是特殊征用机场跑道，机场的工作人员刚刚接到指示，现在还在清理跑道，距离飞机能够起飞还有一点时间。

而新接手这个任务的FBI探员，显然不愿意让灰原哀在这一点时间里相对轻松的躺在车上。他们带灰原哀下车，就这样让她保持勉强站着的姿势在这里等。

灰原哀的身体被两个人架着，虽然勉强站立却没有力气微微抬头，头部晕眩带来的不适还没有消失，渗出的汗水也已经布满她的额上，她额前的头发就这样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

她尝试着稍稍睁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的一瞬间，还未看清眼前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刺痛却让她再次闭上眼睛，却又因她一点力气也没有，闭上眼的动作也有些费劲，她的眼泪因为强光而不可克制的流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太阳很盛的天气。

她原本也只是想看看周围啊，现在她是在机场，但好歹也是在东京，她只想在离开东京之前，在看一看这里她能看到的一切。

可是，就连这个她也做不到了......她原本就有些头晕，现在因为强光刺激而有的眼泪又让她的视线更加模糊，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的汗水仍然一点一点的渗出，已经说不清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还是气温不低的天气。

眼泪也无法止住，甚至连擦掉眼泪也做不到，眼睛酸胀却亦无法伸手去遮。

此刻，她其实庆幸她只能低着头，即使脖颈已经极为酸痛，但至少旁人看不到她现在的模样。

她也庆幸，小兰不在这里，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其实很累，即使有人架着她的身体，她也是极度的疲惫。她现在体质偏弱，这样下去，她知道自己或许会中暑也说不定，可她不会去说，她拼了命的去忍，就像她自己对自己说的，大不了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从现在开始，到生命结束......只要她忍过接下来的一切......就可以和这个世界两不相欠。

就可以......还清自己的罪。

这时，飞机跑道已经被清理完毕，接下来是FBI带着她登机。

就这样了，灰原哀想，到此为止，就在心里和东京做最后的告别吧。

但其实，现在她所能想到的，关于这里的一切，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于她而言，这里珍贵的情感有很多，但她暗自祈盼过永远不要失去的，如今才发现......只有一个人而已。

而她自知，自己察觉得实在不算早。

那些机场的工作者也闲了下来，其实，FBI征用机场跑道，押解一个人去美国的事并不常见，刑事案件向来惹人注目，有些人想要对此发表议论的念头，甚至等不到飞机起飞之后。

“能让警政厅和FBI一起追查的一定是大案子。”

“那戴着手铐的那个人就是他们要押解去美国的犯人了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那是犯下了怎样的罪行啊？”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一点点，好像是什么跨国犯罪组织，还有什么用活人来试毒药来着？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啊，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应该再过几天，就能在报纸上看到报道了。”

“都把她交给美国人了，应该不会引起上升到国际问题的争议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牵连出多少问题。”

灰原哀听得到那些人在说什么，她被两个人架着向前走，她刚刚已经在烈日下勉强站了快要半个小时，已经筋疲力竭，她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已经慢慢升高，她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会不会下一秒就完全陷入昏迷，等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美国。

可是，那些人不大不小的声音，那些议论，她听得很清楚。

那些声音很刺耳，

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等她被带到美国，她知道，审判之后，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是迟早的事。

可她只盼着，小兰不要听到......不要再为她做什么争辩......甚至，不要再让任何人记起，她们的人生有过交集。

她觉得还好没有将真相告诉小兰，不然......那现在看来已经不被世界在意的部分，又会成为束缚小兰的枷锁。

不知道......应该也就不会为此那样难过。

她想，

小兰是那样纯净美好的存在，小兰的一生都只应是光芒万丈的。

而她不同，她曾用逃避的方式，像拿着一块黑布，将过往那些罪恶遮住，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所有人，连自己都瞒过，那些事情再也不会被人提起。

可现在，那块黑布被人扯下来，一切都展露无余，她遮不住了，再也没法自欺欺人，没有办法再跟自己说，还能继续待在小兰身边，即使小兰是那样执著的想要保护她，甚至愿意让自己和她一起跃入黑暗，和她一起像这样被不知情的人议论。

但她不愿意，她做不到，她受不了......她只能在任性一次之后转身离开。

如果她今生的宿命注定无法离开那个雨夜，她想，至少不应该再将小兰牵扯进来。

其实，明明还有没被揭开的角落，但她已经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了。

她的结局，应该会让很多人如愿的，还会让很多人有了发表高见的素材。

她只是有些难过，她想，这个时间，小兰应该醒了，现在......发现自己已经不见了，小兰会怎样呢？

她的心为此隐隐的痛着，可她似乎惟有顺着命运的摆布，越走越远......

“小哀！”

一声熟悉到极致的声音忽然于耳边想起，灰原哀心中一猛然一颤。

还未及她说服自己这是幻觉，那一声呼唤再次出现，周围似乎也开始变得嘈杂。

“小哀！”

“小兰。”灰原哀声音颤抖的说，只是此刻她的身体仍然发软，声音也是低到连架着她的两个人都没有听到。

她拼了命的想回过头去看，好在她身边两侧架着她的两个人也在此时回过头去，她正好借力转过身。

灰原哀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

她看到了，她的天使......

毛利兰拼命的朝她赶来。

而后，毛利兰被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拦住，“小兰，不行的......”佐藤警官无奈又不忍的劝说着。

毛利兰被世良和新一用不会伤害到她的方式拽住，“小兰，你不能过去......”新一说。

可他们阻拦的动作实在太轻，也都只能起到减缓毛利兰朝小哀所在的方向赶去的速度。

灰原哀看到，毛利兰挣脱阻拦，离她愈发近了。

于是，她看到了，小兰此时没有在哭，却是比哭更让她心痛万倍的神情。

小兰的眼眶通红，眼神紧紧的只聚焦于她一个人身上。

有着还好及时赶来，还能够见到她的万分庆幸，

有着想要立刻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的急切与渴望，

也像是怕她再向那个飞机前行一步。

似乎世间万物，人生诸般事，小兰此时只记得一个灰原哀而已，不管此时她们身在何处，不管周围如何动荡，不管后果会是如何，小兰只想到她身边去。

毛利兰此时看向她的眼神，是灰原哀此生见到过的，最热烈纯粹又急切心痛的眼神，全然只属于一个人而已，灰原哀此前不敢奢望，如今却实在的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眼神，只属于她。

是了，毛利兰的这个眼神，只属于灰原哀。

而小兰亦在此时看到了小哀的面容，

她看到了小哀像是被大雨淋过一般，小哀的脸庞已经几乎全部沾湿，几缕茶发无力的垂在额前，汗水与泪水交错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来。小哀身上的衣服也有很多地方已经露出被汗水湿透的痕迹。

她看到小哀此刻根本就站立不稳，只是一个简单的抬头的动作，也好像是极为费劲才做到的。

她看到了小哀竭力睁开而看向她的眼中，有着让她心痛到极致的震颤与悲伤，还有着她能看得出的惊喜。

没错，是惊喜，是一瞬间就露出、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惊喜。

明明这样不想孤单一人啊，明明灵魂深处升起的声音，是想要有人陪的，明明还藏着不为他人所知的真相，可是，却偏偏将这样最简单热切的渴望在心中拼命按下，将真相继续藏起，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一切。

毛利兰瞬时就落下泪来，再也无法控制，虽然她自己都未意识到。

毛利兰自然看得出灰原哀的身体已是极度不适，也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她不知道那些人对小哀做了什么，她只是想带着揪作一团的心立刻到小哀身边去，她只想知道小哀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察觉到了小兰在向他们要押解的人一步步靠近，一个FBI探员也走了过来，挡在她们之间，“那是我们要押解去美国的犯人，你不可以再靠近......”

那个FBI探员伸出手，想将小兰推远，可他的手腕却忽然一痛，反应过来时，他的一只手腕已经被小兰扭住。

小兰不知道小哀的身体状况如何，内心已经焦灼担忧到极致，却又被这个人拦住，一时只想让眼前的这个人让开，于是她下意识的就有了这样的动作。

听到这个人吃痛的闷哼一声，小兰用力将他推到一边，继续向小哀身边快步赶去。

又有两个人上前，毛利兰只顾看向小哀，一时没有注意周围，就这样被其中一个人反扭住双臂。

对于训练过的FBI的探员来说，这是极难挣脱的招式，即使知道挣脱的方法，也要比对方多出至少两倍的力量才行。

这个人原本就是这样认为的，和他一起上前阻拦的人也是。

只是，下一秒，毛利兰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没有用正确的挣脱的招式，也没有让他们感受到多出两倍的力量。

毛利兰只是硬生生的用快步向前走去的力量，将自己的手臂从这个人的手中拽了出来。

没错，用这种很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方式，这样直接的挣脱，甚至有可能让手臂骨折也说不定。

而毛利兰对此亦不管不顾......

更严厉的喝止和威胁她不要上前的声音，

有更多的FBI探员走上前来想要阻拦她的脚步，

甚至已经有站在小兰身后的FBI探员拔出了枪，

而她不管......

她不管，她只想到小哀身边去，她要将小哀从即将到来的无边孤寂与黑暗中带回来。

那两个架着灰原哀的人不由得后退几步，

如今毛利兰要做什么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她要和灰原哀在一起，她要带小哀离开。

新一、快斗、世良皆是心中一颤，他们拼命再次挤上前想将小兰带回来。

他们原本都以为，小兰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再见灰原哀一次......

秀一、茱蒂老师也和佐藤警官、高木警官一起，他们一边想将小兰带回去，同时也一边护在小兰周围，拦下企图对小兰动手的人。

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原本有的冰冷秩序，大约可以算是乱作一团。

站在灰原哀两边的人已经向后退了不止一次。

小兰看到架着小哀的两个人不停后退，而灰原哀因为身上没有力气而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有好几次险些摔倒，却又被强行拽起来站着，此时戴在小哀手上的，沉重的手铐，在碰撞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毛利兰心痛到几近崩溃。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她，不能带她去美国！”毛利兰一边挣脱着所有想带她回去的束缚，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里颤抖的哭腔再也掩饰不住，“是你们弄错了，她没有罪，她不应该被判有罪的......”

灰原哀忽然颤抖得无法抑制。

小兰，明明是我不告而别，明明是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拼命来找我？为什么还要不管不顾的想带我走？

“不要过来了......小兰，你不要过来......”灰原哀看着小兰，一遍一遍的竭力说着。

灰原哀知道，这样下去......假如真的有人开枪，即使违法，美国那边也会想办法遮过去的。

不过，她仍然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是相当于一遍一遍的做着口型而已。

但是，小兰完全明白小哀在说什么。

可她不会停下，她要过去啊。

她要到小哀身边去，要带小哀离开，至少，要和小哀在一起。

刚刚......她差一点就没能赶上，差一点就要看着，带小哀去美国的飞机消失在碧空里......她怎么会再让小哀一个人承受一切。

小哀也会害怕孤独，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她知道的。

而她亦知道，还有不为旁人所知的真相，却是世界都不愿意去在意。

所以，小哀，这一次，

或是，我陪你一起找到证据，然后，我带你回家。

或是......

如果到最后还是找不到证据，我就从此陪你一起出现在警政厅和的通缉令上，只要能和小哀在一起，都是很好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远......她已经竭尽全力，可还是赶不到小哀身边去啊......

其实，也有那样一刻，灰原哀就想......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样去小兰那里，接下来，她们能不能离开，再或者之后会怎么样，她不想管了。

只是，这样的念头只有片刻而已。

而片刻后......灰原哀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她竟是自己向后踉跄着走了几步。

向飞机所在的方向......

“上飞机......现在就......”灰原哀声音微弱的说，而这一次，站在她旁边的两个人却都听到了，在他们甚至有些惊讶的眼神里，灰原哀这样对他们说着，之后，她自己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慢慢向飞机走过去。

那是用来押解她去美国的飞机。

她撑着从骨头里榨出的力气，要自己进到一个或许再也不能走出的囚笼。

因为，她想，进到了囚笼后，她出不去......小兰也进不来，这样就可以，再也不让她自己的宿命牵连到小兰。

小兰看着小哀一步一步的走远，她眼中一紧，呼唤灰原哀的声音比刚才急迫了几倍，向前冲的也比刚才更加不管不顾。

“小哀！”

灰原哀听到，小兰唤她的声音，声声入心，但是，她不敢转身去看。

她还听到，身后的声音也比刚才更加乱作一团，可她不敢转身去看。

她知道，自己只要再看一眼，她就真的会什么都不顾......但她拽着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能，一遍又一遍......不敢停止，否则她所渴望到极致的感情就会瞬间漫过她所有的理智。

她终是走到了飞机的舱门那里，她无力的伸出手去，抓着梯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她真的好累，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着她透支着生命、从骨头里榨出的力气，她觉得等自己走上去之后，或许这一生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就要走进飞机里了，眼前的机舱没有亮灯，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余生时光的黑洞，而她就快要走进去了。

而此时，一声枪响，如同刺进灵魂里的声音一般，在灰原哀的心中震荡。

她的身后忽然安静下来。

而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冷了。

她猛的回过头去，身体里叫嚣的疲累感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来阻止她。

她看到眼前一切，

而后她用了几秒的时间去反应，

再后来，她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瞬时就肆无忌惮的哭着，而她的眼中却是起死回生一样的喜悦，如同祈祷后有所回应。

只是她像是能够透支生命的额度也用尽了，余下的那些生命再也不允许她透支一点，否则她或许就要彻底没命了。她只能将身体完全倚在楼梯上，哭泣时带动胸口无力却急促的喘着气，她觉得只是这样也已经太累。

不过，好在，那声枪响后，子弹击中的人不是小兰，她这样想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开始变得模糊。

可是，这样一来，她还是转身来看了，她看到了小兰。

她知道，就像她之前想到的那样，这一次，她是真的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离开，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理智不被心中汹涌的情感彻底漫过。

刚才的那一枪是远程狙击，这里没有人看清射击的究竟是谁，只是随着枪声倒下的是鲁斯手下的一个探员。

不过，那个人被击中的部位并不致命，只要能及时止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数秒之后又有了几声枪响，和刚刚一样，中弹的全部都是鲁斯手下的探员，中弹的部位都不致命。看来，远处不止一个狙击手，也都很高明。

大家分散开来，拖着中弹的人去找掩体。

而小兰看向小哀，她看见小哀此时已是就算倚着楼梯也没法站稳。

她向小哀所在的地方赶过去，用她自己都想不到的最快速度。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她，她和小哀之间的距离终于很快的缩短着，即使远处或许还有危险存在，但是她没法去想这么多。

小哀，我终于可以赶到你身边了。

刚才的射击没有击中小兰，而且狙击手的目标也很明确，只是每一声枪响，灰原哀也不由得心惊一次。

所以，到了现在，她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她连让自己慢慢坐下都做不到。

不过，她亦看到小兰距她越来越近。

小哀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眼中微微的有了释然的笑意，小哀从楼梯上俯身坠落下去，不过，随后她眼前出现的，是小兰伸手迎接她入怀的身影。

下一秒，灰原哀被毛利兰接住，拥入怀中。

其实，她一直都确信，小兰会接住她的。

她不久之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兰，此刻却落入小兰温热的怀里，她心中刹那间溃不成军，什么理智都不复存在，她只想知道这是否是她的一个梦。

“小哀。”她听到小兰声音颤抖着唤她的名字，那是失而复得后的万幸，“我找到你了，我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哀......”

是小兰在叫她，不是梦，灰原哀放心下来。

小哀此时无力的枕在小兰的肩上，她的身体也全部倚在小兰身上，她好想叫一叫小兰的名字，可她没有力气说话，她的手腕上还戴着手铐，她连抬手抱一抱小兰都做不到。

“小哀。”

她听到小兰仍在唤她的名字，她的眼前一切仍然模糊不清，眼中的笑意却深了几分。

“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

灰原哀眼神颤动，她的唇不由得微微动了动。

“求求你，小哀，让我陪着你。”

灰原哀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满月的夜晚，在贝尔摩德的枪下，小兰用身体护住她、抱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再忍耐一下子就好了，求求你！”

灰原哀知道，她的一生中，永远都会有这样一个人，所求即是陪在她身边，暖她护她，不问其他一切。

“小兰。”小哀在心中念着，她多希望能让小兰听到。

她闭上眼睛，努力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现在还是没力气发出声音。

于是，她微微动了动，头轻轻贴在小兰的耳边，算是回应，她知道小兰会明白。

毛利兰接下来的几声抽咽，亦是在应着小哀。

是了，彼此的心意，她们懂得的。

直到，周围的喧嚣声再起。

没错，远处的枪声没有再响起，所有人都从掩体后走出来，也包括鲁斯和他手下的探员。

他们向她们走过来，毛利兰自然有所察觉，她环顾四周，也看向他们。

“把Sherry放下。”是鲁斯的声音。

“她刚才已经动手了，为了带走我们要押解的犯人，这已经算是共犯了。”另一个人说。

“刚才的狙击手说不定也和她有关。”一个刚刚受伤的探员说。

“不是！这种事情你们给我不要乱说！”新一一时无法克制心中的怒意，他对那个受伤的人说着。

此时，围在她们身边的，其实不止有押解灰原哀去美国的探员，是了，从一开始，在旁边看着一切的人就有机场的工作者和后来围过来的机场乘客。

关于警政厅和FBI联合追查，最后要押解去美国的这个人，自然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速在人群中传开。

“这不是刚才那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犯人吗？这个女孩子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不会也是......”

“对啊，刚才竟然直接动手劫人了，这跟劫狱也差不多了，刚才的狙击谁能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样会不会上升到国际问题，给我们带来麻烦都说不定。”

“犯下这种罪行的犯人也有人想包庇，真是是非不分。”

指责呵斥如潮水般一拥而上。

一声声都刺进灰原哀心里。

这和她想的一样，完全一样啊。

只要再让不知情的人发现，小兰和她的命运有所牵连，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与责骂都会像潮水一般，将她还有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淹没殆尽。

刚刚那些人冲着她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并无其他的情绪，这原本就是她早已想到了的。

可是，现在......那些人口中指责质疑的对象是小兰，她瞬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于她而言，比黑暗孤寂还要让她痛苦千万倍。

不......不应该的，灰原哀在心中嘶喊着，这些人当他们乱说的对象是谁？那是小兰啊，是灰原哀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是了，小兰那么好，那么善良，那样清澈而温暖，是要一直站在阳光下，比光还要耀眼的人，是从来不和任何阴暗有关的人，小兰救了很多人，是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

可是，她似乎看到，无数沾染着黑墨的长矛向她的天使刺过来，要将天使的羽翼染的再也不复圣洁。

“不行......不能这样......”灰原哀的唇无力的开合着，她的口中低声的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

她要护着那双最美好的天使之翼，谁也不能伤害......

她忽然又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任性了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再用些力气走进机舱里，走进她的那个囚笼中。

她可以将不为别人所知的真相永远藏起来，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余生都没入黑暗，再得不到一点温暖，一丝光亮，

她可以自己走进囚笼，

可她不能接受小兰和她一起被口诛笔伐，

因为，小兰原本就和这些事无关啊。

于是，她忽然挣扎着要离开小兰怀里，即使，她此刻所拥有的，只有这个将她揽入怀中的人，可是......她仍然要推开小兰，要让小兰和自己站在不同的地方，她只愿那些指责只冲着她。

察觉到小哀的动作，小兰明白小哀在想些什么。

是了，如今，她们一样了，成了这些不知情的人指责的对象。

而毛利兰此时只是在想，不论真相最终是否能被揭开，至少自己再也不必和小哀分开。

从现在起，她们的命运相系，她再也不会是灰原哀生命里的局外人。

她可以安心的陪在小哀身边了。

于是，她用了多一些的力气，将小哀抱住，比刚才更加无法推开。

“小兰。”灰原哀声音微颤的说着，她知道自己推不开小兰，她此刻只祈求着小兰能放手，别再为她执著。

于是，她用低到只有她自己和小兰能勉强听到的声音说着，她觉得，在她将透支生命、从骨头里榨出的力气也用完之后，这说话的力气或许是她向哪一位神明借来的最后一点也说不定，哪怕说完之后，她就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所谓。

“小哀，我在。”

“小兰，你放下我吧......现在你还说得清楚.......”灰原哀的声音断断续续，亦是微弱到像是将要消失一般，却又因心中焦灼而呼吸有些无力的急促。

“小哀，我们要说清楚什么？”小兰说，声音里竟是疼惜的笑意。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放下我，去解释清楚......”

“你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们找到证据之后，就能证明一切。”

“不行......找不到的......”

“那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们的照片一起被贴在通缉令上。要解释清楚，我们一起解释清楚，不然，他们要怎样说，都随便他们。”小兰说，“不管怎么样，我先带你离开。”

你都还没有告诉我，那时候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就算全世界都不再在意，可我不要让它只存在于你自己的心里，成为你的生命里明知存在却抓不住的绳索。

从今往后，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要和你一起扛着。

要么我们一起抓到这个绳索，让真相大白，要么我陪你一起跃入黑暗，我们一起成为那些人口舌之中所定义的那样也罢。

不管怎样，还好，我总是能陪着你的。

毛利兰牵过灰原哀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她背起来。

周围的指斥声只增不减，此刻，整个世界，只有她们是和彼此在一起的。

她们的世界，顿时都已消逝了光芒，没有了其他的希冀，没有了其他任何人。

她们只有彼此，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世界好像站在了她们的对面。

可是，即使这样，小兰只觉，比起她刚刚找不到小哀的时候，那种窒息一般的绝望和无力，现在不知道好了多少。

毛利兰要做什么，没有人猜不到。

“你们不可能逃走。”鲁斯说，的确，她们周围已经被FBI的探员围住。

“不一定。”

“就算可以，你想清楚。她是什么罪名，你作为共犯，今后也是一样。”

“求之不得。”

灰原哀双手轻轻抓着小兰的肩膀，她想，不管一个人的身体有多累，心都是不会懂得疲惫的。不然，她的身体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心怎么还能这样明显的颤动着，为了小兰，这样不可抑制的剧烈颤动着。

毛利兰要带小哀离开，自然也不是说说而已。

没错，如果是陆地上，她们自然不可能逃掉。

但是，如果是从海里呢？

羽田国际机场临海而建，她们现在站着的地方，距不远处的海面只有几步之遥。

而小兰刚才注意到了，围住她们的FBI探员里，有一个身上带着刚才的狙击造成的伤，她不会伤害这个人，她只要能够避开这个人的攻击，就相当于冲出了一条口子。

之后她们就可以从海里......

毛利兰对自己游泳的技术很有信心，带上小哀也没有问题，只是小哀的身体现在太过虚弱，之后要快一点找到上岸的地方才行。

虽然冒险，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新一、快斗、世良，还有茱蒂老师、赤井秀一、目暮警官、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站在包围网之外，他们第一次这样的手足无措。

他们的确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兰，但他们不会觉得失望，他们只是心疼。

他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劝小兰放手，又不知道该不该劝小兰放手。

可对于没有证据的真相，他们又确实不能以此为凭证来做些什么，这没有错，小兰也明白啊。

而小兰始终坚信着真相的存在，又怎能说是错了。

可是，如今，在这个迷局之中，真相不被在意，或者说，幕后的那双手，不允许有人去在意真相。

他们忽然看到毛利兰背着小哀向一个探员冲过去，但是，就如小兰所想的那样，她没有对这个人出手，只是在躲过攻击之后逃出了这个包围网。

小兰背着小哀，向不远处的海面冲过去，他们知道小兰要做什么，虽然冒险，但的确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他们也看到，在她们身后，有几个探员举起了枪。

新一想不到，为什么这些探员之中有人几次都对着日本公民举枪，难道对于后果他们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如果那些人真的开枪的话......

新一在四周寻找着可以用来踢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帮小兰逃走。

只是，所有人都在此时注意到，他们四周忽然升起了烟雾，是从远处不知道哪个方向扔过来的，非常浓重，让人一时辨不清方向。

而当烟雾散去时，他们听到了快速驶向远方的游艇发动机的声音。

看向海面上时，是有一艘游艇没错，不算驾驶游艇的人，还有小兰带着小哀坐在上面。

游艇在海面划出一道白色痕迹，疾速向远方开去。

此时，在疾速行驶的游艇上，小哀枕在小兰的双腿上，她微微闭着双眼，此时她也察觉到暂时逃离了危险，她不安的喘息终于愈渐平稳。

“小哀，我们逃出来了。”小兰向后看去，已经游艇已经开出了很远，她这才稍稍放下心。

“嗯。”小哀轻轻点了点头，轻声应着，“小兰，其实，我是高兴的。”

“是吗？”小兰看着小哀，她心疼的笑着，顺着小哀的话往下说。

“我想再见到你，想你相信我，想你再来找我，可是......又不想你来。”

灰原哀说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了，她被送来机场时，她一个人躺在车子的后座上，其实，她那时心中隐隐期盼的是什么，她现在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时她不敢去看，觉得是奢望，是异想天开，可现在竟已得到，她是高兴的，很高兴很满足。

小兰好像总是这样，一次一次的将她原以为是奢望的东西归入她的生命里。

只是，而后她又想到，在机场，小兰将她护在怀里，她们周围的......那些刺耳的叫嚣，是了，她不想小兰到这里，就是在怕......可如今，她奢望的成了她所拥有的，她怕的却也成了真实的......

在小兰背着她冲向海面的时候，她知道小兰要做什么，而她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究竟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但其实，是高兴多一些。”小哀喃喃的说，声音却渐渐低下去，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暂时失去意识。

而在暂时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小兰的回话。

“我也是高兴的，比小哀还要高兴。”

灰原哀放心的让自己入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0章 第二十五章：心念成执（二）一任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