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待客之道

女人热切地挤到两人中间。

她身体硬得像石头,力气奇大,竟愣是把体积和体重皆可观的花发胖子轻松怼到了一边。

对方询问褚知白,自己是否能摸摸那头又黑又顺的长发。

“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你。”

如对方所言,一身黑的褚知白在人群中实在显眼。

得到许可,女人伸出她仅存的左手赏玩发丝,并不介意那潮湿的手感。吸饱了水的头发,黑如浓墨,加之旁边有惨白如漆的白手衬托,更显光泽。

“它的颜色真美。”无色人感叹着,动作轻柔至极,仿佛碰掉其中任何一根都将会是巨大损失。

闻言,韩琵也下意识仔细瞧了几眼。

女青年头发养得好,在颜色方面确实比一般人要黑得多,发丝强韧,不分叉且十分柔顺,大概率可以一梳到底……是每个理发师都欣赏的发质。

“当然,这位兄弟的花蘑菇头也很好看。”

注意到韩琵的目光,女人也语气诚恳地对其缤纷发色表示欣赏。

接下来的一路上,独臂女人表现得跟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总是绕在褚知白身体,对她的乌发爱不释手。

赏玩的同时,她告诉二人很多注意事项。

比如,在这片土地上,千万不要生火。

比如,加热食物可以用暖石,夜晚照明可以用明石。

比如,远离西边的瀑布,危险。

比如,这里的食物吸收转换率是百分之百,大家一般不会有如厕需求——只要别喝太多水。

……

这些讲究奇奇怪怪,让褚知白才沉下去没多久的心又悬了起来。对方的行为扰人,毫无边界感,这更是令她凭直觉生出几分警惕。

对此,女青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独臂女人聊天,试图找机会套话。

路途不短,本就体力不支的十人只得停下休息。

贵妇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手轻锤小腿,表情懊恼。饶是如此,她仍不肯脱下脚上的高跟鞋赤足行走。

一个头插羽毛的无色女人见了,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按揉脚部。

满意之余,贵妇将胸口的红宝石胸针取下,昂着下巴赠予女人。

羽毛女见此,果然表现得很惊喜,给足了情绪反馈。她小心地接过这个美丽的物件,贴身收起,又多说了几句好话,这令贵妇很受用。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褚知白与旁边的韩琵对上眼神。

“看来,带着小东西的不止咱们嘞。”韩琵轻声道。

“瞧,那边也有。”黑发姑娘努努嘴,示意他看对面不远处。

大腹便便的西装男,由于长期缺乏锻炼,这会儿正跟滩烂泥似的斜靠在树干上。

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男人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张餐巾纸。拭去额头的汗后,他将废纸揉成一团,随手抛在身后的草丛里。

与此同时,蹲在西装男旁边的女学生也趁众人不注意,将提前攥在手心里的糖快速抛进嘴,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糖纸踩在脚下。

花发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咋舌:“这,他们都不觉得奇怪吗?湿衣服里能抽出干纸巾,糖泡水没化……”

“也许这就是灯下黑吧。”同伴善于观察,无须自己多费口舌解释,这令褚知白十分满意。

“大家太累了,总有顾不上的地方,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一时没想到也正常。”

然而魔鬼全藏在细节里。

韩琵总结出来的两处异常足以说明,那糖和纸就跟他们这边的相片与火柴盒一样,来历不凡。在彻底弄清楚情况之前,二人不打算轻易动用它们。

短暂歇息了片刻,众人再次启程。

如果西装男和学生妹能稍微细心点,就会发现:

餐巾纸上沾有淡淡的香水味,是男人前妻常用的一款,而这种味道,两年前婚姻破裂后就已经在家里消失匿迹。

糖是女孩小时候住乡下时爷爷常给她在小卖铺买的类型,老人家去世后,搬到城里的女孩再也没见过这个款式。

但是,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两件被丢弃的“垃圾”,在大家走后突然光芒大作,随后像破碎的希望似的,一点一点地、慢慢消散在了空中。

众人在天完全黑透之前赶到了村。

村口的一段路极不好走,很绊脚。

路面铺了石块,但坑坑洼洼,甚至还有很多不起眼的小凸起,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凸起有的是尖头,有的是钝头,但大家不论是被刺还是被硌,都会吃到苦头。

由于光线不足,褚知白磕磕绊绊了好几次。幸亏边上有韩琵,跟座小山似的镇在那里,反应又快,每回都能将褚知白及时拉住。到后面,韩琵干脆让褚知白扶着自己胳膊走。

仗着他的体重优势,两人走得稳当,有惊无险。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先有女学生和弄丢眼镜的近视女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侥幸只蹭破了点皮;后有贵妇崴脚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绊到,面孔朝下栽倒在地。

比起前面二人,这位就要倒霉很多。

她的胳膊、脸、腿上被多处划伤,手掌更是扎进了两个粗长的尖刺,被迫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妇人每每想挣扎起身,尖刺在肉里钻磨带来的剧痛都让她不敢更进一步。

贵妇发出凄厉的惨叫。

无色人们见此情形,表现得十分自责。他们赶紧实施救援,期间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对没能照顾好客人这件事很是惭愧。

将手拔离地面的过程中,免不了会有牵扯,疼得对方眼泪汪汪,又是好一阵叫唤。

尽管天色已晚,殷红的血,在白色地面上依旧很是显眼。

大家都围在贵妇身边照顾她。

有的帮着擦身,有的忙着上药,有的等着包扎,有的试着安抚……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显得靠谱极了。

其他幸存者们没挤在那里添乱,见搭不上手,索性站在旁边看着。

褚知白注意到,无论距离远近,这些无色人几乎全部第一时间拿出布片拥到妇人身边,颇有些争先恐后的意思在里面。

那些成功擦到身上血迹的、亦或清洁地上血痕的无色人,都小心地将布片叠好,依旧塞回怀里,捂得紧紧的。而那些未遂的,则将面孔朝向了他们其余这几个幸存者身上。

对此,黑发姑娘在心里默默记录下第一个问号。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韩琵脑回路却在另一个频道,村民淳朴的民风使他深受感动。

——不光干活抢得起劲,甚至还操心剩下的人会不会也摔到,实在太贴心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老者出列,代表整个村庄对发生的意外深表歉意。

他解释说,路面是刻意弄成这样的,为的是防止野兽夜闯村庄,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褚知白不清楚这样的布置是否真能有效扎到野兽的脚、阻碍它们的行动,但对方既然给出了这个说法,不管是不是都得认。

由于有色人和无色人两边都有说软乎话的,这桩不快很快过去。

接下来的路,众人都走得万分小心。

贵妇由一个高大强壮的无色人背着走。她无力地趴着,嘴里边小声喊痛,边念叨着祈求千万别让自己破相。

至于背她的村民,则是一副天生神力的模样。一百多斤的人挂在身上,他依旧能将背挺得像把直尺,表情更是云淡风轻。这把韩琵看得暗羡不已,决心回去后也要勤加锻炼,做个威武猛男。

总算正式进村了。

神经紧绷了一天,幸存者们此刻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

食物、水、住处、医疗援助、烟火气……这些种种,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其余的村民早就守在村口,对他们一行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贵妇被羽毛女带走接受单独照顾,其他人则都被引往小木屋。无色人为大家送来干净的长袍,同时告诉人们,里头已备好了热水和布,赶紧去洗浴换装,不要感冒。

大约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洗完澡、换上了干燥衣物,带着神清气爽的模样聚在一起聊天。

只有两人除外。

褚知白和韩琵坐在小屋外的木台阶上,玩着成语接龙,百无聊赖地等待开饭。他俩依旧套着湿漉漉的衣服,头发乱糟糟贴在头上,瞧着像个水鬼。

这里的空气潮湿异常,以至于大半天过去了,衣服还是黏答答的模样,离风干进度条拉满的时刻遥遥无期。

韩琵揉着因屡输而被弹脑瓜崩的额头,心情复杂。

对方其实下手不重,但为了掩饰尴尬,青年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幸亏天气不热,否则自己再捂会儿就该馊了。

这么想着,再看到收拾利索的大家,他暗生羡慕,但随后很快又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既然选择了相信褚知白,就要贯彻到底,不能摇摆不定。

方才,他美滋滋地抱着东西正准备去洗澡,瞧见褚知白落于人后站那不挪脚、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心里疑惑,就走过去问了一嘴。

对方摇摇头,压低声音表示自己不打算让衣物离身。

“你不相信他们?”

他说开头俩字的时候声调起高了,被对方“嘘”了下后,音量又变得细不可闻,跟做贼似的。

“衰崽,刚路上不是还商量得好好的,你胳膊肘什么时候拐过去的?”

黑发姑娘眼神幽幽。

这家伙,路上还言之凿凿说要打听清楚底细才能放心,转头就给对方闭眼盖章良民,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他们在村口照顾人的样子,我就觉着……”韩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

这些土著看起来多纯朴啊。

猜到眼前人此刻心思、由此被衬托成卑鄙外乡人的褚知白:“……”

“家养的猪在过年之前,也觉得主人家人超好,给吃给住的。”

她似笑非笑。

也不是就笃定这些村民如何了,只是相处时间实在太短,令她感到奇怪的地方又不少,褚知白实在无法不留防备。

韩琵相信村民不至于是虎狼之徒,但同时也觉得女青年小心谨慎总归不错。内心稍稍纠结了一番后,他决定还是怂一点好。

毕竟命只有一条。

当青年问及是否要提醒其他人时,黑发姑娘淡淡表示,个人选择,无须干涉他人。

大家都不傻,会有自己的判断。她懒得多管闲事,更不愿意跳出去行说教之事。退几步讲,万一就是自己多想了呢。

韩琵应了句好,与此同时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虽然也才认识半天,但是我可没有坏心思。”他赶忙澄清。

褚知白一言不发地盯着说话人瞧了半晌,在青年几乎要因这审视的目光而紧张到不行时,才轻轻点了点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脆弱的,没必要纠结与强求。友谊,可因缘分缔结,可因合拍长久保持,也可因重大分歧随时取缔。

总之,为了保险起见,二人只是进去简单清洗一下,就原模原样出来了。他俩这反常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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