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蕴把小童喊来，给他一大摞不那么重要的奏折让他送去中宫。

自己则是慢慢悠悠地批复紧要奏折，至于各地知府送来的慰问信，她看都不看一眼，各种花样彩虹屁，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全叫他们怎么拍龙屁了。

奏折多种多样，有赈灾的，有村庄起义的，有剿匪的……各种各样，什么都有，一个国家的重担压在萧灵蕴身上，自然不会多轻松。

其实她每天还得上课，只是前段时间先帝驾崩，国葬，守孝和亲政之事堆在一起，萧灵蕴就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这件事。

事实上萧灵蕴做皇帝比她父皇幸福的多，早上不用早起给太后请安，早课也被她忘在了脑后，朝政之事也有良臣忠将辅佐。

先帝萧渊并不是嫡子，但他是皇考唯一的儿子，嫡母为东宫太后，生母为西宫太后，两个太后没了丈夫以后也天天掐架，萧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早上请安都得请两次。

萧灵蕴放下手上的工作，吩咐小童：“宣翰林院的新科状元宋景钧觐见。”

这个家伙是典型的科举文男主，出身威远伯府，本应该是嫡长大公子，可惜他爹宠妾灭妻，活活磋磨死自己的嫡妻，抬妾室上位，对外说的是正妻死于瘟疫，可惜那个妾室没坐上主母之位就难产而死，他又娶了个继室，。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更何况威远伯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子，自然不会为他请封世子，宋景钧在伯府过得自然更不好了。

可宋景钧天资聪颖，不仅活得好好的，虽未及冠，却拿下了大.三.元，成为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状元游街，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而威远伯也不过是是个五品闲职，还是个武官。

威远伯府本不该那么落魄，大燕实行的是“世袭罔替，降等世系”的承爵制度，此代威远伯怎么也应该是威远侯，这就牵扯到她父皇的一桩旧事了。

先帝确实是庶子，可就他一个，看着也还不错，可堪大任，自然他是太子，可太子有了，太子妃就一个位置，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自从流传出要选太子妃的消息，上京就没消停过。

高门世家都张开了自己的獠牙，上京百姓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吃瓜，今天不是你家儿子仗势欺人，明天就是你家族人横行乡里，霸占良田，比过年还热闹。

可先帝那时候已经有了心上人，也就是萧灵蕴的母后，上京第一美人苏清玥，苏家嫡次女，身份虽然低了一些，但只要先帝喜欢，那就一切都可以弥补。

太子妃定下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其中就有威远伯府的大小姐，也是宋景钧的姑姑宋曦，这两兄妹都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先帝长的自是不用多言，又是未来的皇帝，她自是不甘放弃，若说家世，她自然更比苏清玥合适。

上京夫人们的宴会、赏花会多如牛毛，宋曦打听到了苏清玥要去上阳公主的宴会，自己也就跟着去了，想要在宴会上找人玷污了她，没想到先帝萧渊就在苏清玥身旁，结果人赃并获，先帝震怒，宋家家主为了打消先帝对宋家的敌意，直接把宋曦打包送去当尼姑了。

但先帝的怒火不是那么好消弭的，以至于威远伯府就此沉寂下来，好容易出来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结果还跟威远伯府有仇恨。

萧灵蕴自然也不会对威远伯府有什么好感，只是她需要一把刀，这把刀要足够锋利尖锐，可以击中那些世家勋贵的要害。

而宋景钧就是这把刀，年轻有朝气，懂得灵活变通，出身勋贵却走了科举文臣的路子。

宋景钧行礼拜见君主，青色官服穿在他身上不像其他中年秃头男人一样，反而青松挺拔，卓尔不群。

萧灵蕴目露满意之色，一看就是把好用的刀，让他起来之后直奔主题。

“宋卿可曾议亲？”

宋景钧表情不变，但明显身子一抖，恭敬回道：“回陛下，微臣并未议亲，此先忙于科考，也未有长辈主持此事。”

“你的亲事可能自己做主？”

“微臣可以。”宋景钧神情愈发坚定，不管萧灵蕴给他的是砒..霜还是恩赐他都得接过来，这可是登天梯。

本朝倒是驸马可以做官，就是萧家公主多跋扈，除了没嫁人之前不敢养面首，嫁人住进公主府之后和驸马各玩各的都有，做皇帝的一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宋卿觉得朕的妹妹昭阳公主如何？”

宋景钧认真回答：“微臣不敢妄议公主，只是在微臣看来天家公主自然都是极好的。”

萧灵蕴笑道：“昭阳倒是对你挺满意的，只是朕的妹妹金枝玉叶，在皇宫里娇生惯养，成了亲之后不能越过越差，从六品还是太低了。”

“广平府雪灾之后又有大疫，哼，广平府知府也是个废物，瘟疫更加严重，整个广平府民不聊生，我听闻你对瘟疫研究颇深，可有把握？”

宋景钧苦笑，实话实说：“我母亲死于瘟疫，我幼时也是多病，所以对医术多有研究。”顿了顿，他眼神坚定，立下军令状，“微臣领命，定当万死不辞，竭尽全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退下许久之后，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忽然，萧灵蕴轻笑出声，问996：

“朕重用宋景钧这样的信臣，够不够昏君？”

996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照她这样的说法，宋景钧确实算是信臣，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可人家年纪轻轻还有真才实学，考取状元的同时还能兼顾医学，不重用他才算是昏君吧？

但996只是个辅助性的私人系统，最大的作用就是查阅资料和陪聊了，管不到昏君值的计算，而且它当然希望昏君值越多越好了。

它可不是觉得生活难度太低，要给自己额外增加难度的统儿，它巴不得萧灵蕴认真做任务，早早带它一起走上人生巅峰，不，统生巅峰！

996振臂高呼：【昏君值真的在上涨哎！】

萧灵蕴又花半个时辰搞定堆积如山的政务，大手一挥：“摆驾坤宁宫。”

小童到底年岁尚小，还不能做到波澜不惊，闻言表情出现了几分讶异，这可是陛下第一次主动踏进中宫，随即他就敛去了脸上的惊讶，安排陛下出行一事。

外间看他动作的大童老怀宽慰，虽然小童性格狠辣，但手段不敢往陛下身上使，也算乖觉，说不定陛下用着更顺手。

萧灵蕴还没到坤宁宫，而消息已经传遍后宫，毕竟去凤鸾宫的方向可不是这个，一时间后妃议论纷纷，心跳如雷，难道这是陛下厌弃姝贵妃的信号？

被蒙蔽了双眼的人不会去想萧灵蕴和霍姒近二十年的感情，怎么会入宫三年不到就厌弃她，镇国公不仅是萧灵蕴的岳父，还是她的武学师父，霍姒更是她的师姐。

……

萧灵蕴到了坤宁宫，她手里还拿着那篇策论，对着林霜降摆摆手：“不必行礼，坐吧。”

林霜降让宫人退下，抬头直视君王，目光微亮，双手不自觉握紧，像是等待夫子点评的好学生一样，事实上萧灵蕴也算是她的上司，她这样紧张也能理解。

“你的书法不错，落笔秀媚，超逸绝尘，同时还苍劲有力，可曾出了诗集？”

林霜降抿了抿唇：“并未。”

萧灵蕴却是笑了，“你想出诗集吗？不止诗集，像其他的话本什么的也都可以，不是那些穷书生攀上大家千金、被君王赏识的俗套故事，你们林家规矩有多严格你也知道，身边仆从无数，怎么会让外男近身，像这些的话本除了忽悠不喑世事的闺阁女子，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陛下要我？”林霜降深深地看着她，为萧灵蕴天马行空的想法感到惊诧，作为林家的女儿，她预想过萧灵蕴无数种对待她的方式，像之前的做冷板凳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可独独没想过让她去写话本。

萧灵蕴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容，“朕打算办一个书肆，而它将是朕在民间的喉舌。”

“朕是幕后之主，那梓潼就是这家书肆最重要的执笔人，传递朕的意志。”萧灵蕴起身走到林霜降面前两米处站定，眉目英挺张扬，英气勃发，“朕不管身后事，但做个昏君还是明君自是朕自己说了算。”

要是其他人说不定就诚惶诚恐地下跪，说萧灵蕴是明君了，但林霜降不会，她沉思几秒就给出了答案，“臣妾想做这件事。”

萧灵蕴挑眉，上次只是她的突发奇想，但她也了解林霜降这样的女子，她和阿姒姐姐有一样的特质——坚韧，深宫大院关不住她们的，所以对这一次的谈话很有信心。

不是说林霜降和霍姒会逃跑，而是她们看过更广阔的天地，见识过无与伦比的景色，就不会把自己困在皇宫里，而是这对她们也太残酷了。

这个时代对太优秀的女子来说是个悲哀。

“朕自是相信梓潼的才华。”萧灵蕴歪头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我们会因此而青史留名。”

林霜降茫然眨了眨眼，眉间的霜雪融化了不少，后又很快低头，大燕天子向她展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有些不安。

萧灵蕴暗自叹气，太规矩也不好，要是阿姒姐姐，一定会说她花钱找个落魄书生夸大其词写本传记不行吗？

果然，她的阿姒姐姐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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