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方知有只觉得脑袋沉重胀痛，偏偏梦里的鞭策声滔滔不绝，一字一句都变成了压向她身体的石块，缓缓收紧她的心跳呼吸。
收紧，收紧……
像是到了某个临界点，她的意志力轰然崩塌，心脏率先发起反击，在胸口处“哐哐”一顿发泄，砸碎了这场骇人的梦境。
方知有猛然睁眼，黑暗中，她还没来得及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脏，门口急促的敲门声直接霸占了她的思绪。
反正身边没人，她也不用有所顾忌，暴躁地掀开被子坐在床上，任由自己所有的坏情绪都出现在脸上。
方知有蹙着眉，半睁着肿胀的眼皮，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出道名单都公布了，还能有什么事值得门外人这么舍命相催？
为期半年的训练与选拔早就折腾得她人鬼不分了，即使这样，她还是全程都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哪天导师把阶段考核的报告甩到她脸上，嫌弃地让她离开公司。
昨天下午，她好不容易踩着线通过考核，才敢安心来往床上一倒，连晚上的庆贺party都婉拒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打搅了。
这会儿，方知有满肚子的怨气加火气，她强撑着从床上爬起，开门。
“你干什么……”
“祖宗，你还睡呢！”
苏妙妙看方知有还在犯迷糊的样子，伸出双手使劲摇着她，声音尖锐且急躁：“你没看手机？”
“怎么了？”
方知有皱着一张小脸，眼都没睁开，思绪被晃得有些凌乱，显然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来不及了，你先跟我走。”
还没等方知有问清缘由，一股强大的拉力突然带着她向外奔去。
经过一阵东拐西绕，方知有被带到了盛娱的公关部。
苏妙妙扶着膝盖大喘气，显然是想等自己缓过来后再进去。
一路的蹉跎让方知有也清醒了不少。
透过玻璃，她看见会议室里面层层叠叠站了一堆人，后知后觉自己也算个半个艺人，用现在这幅刚睡半醒的样子见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她扯了扯自己浅粉色的睡衣，正琢磨着怎么拾起偶像包袱，与她同是盛娱练习生的苏妙妙就已干脆地拉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门。
“总监，我把她带来了。”苏妙妙精神头十足，显然是在庆贺party上喝嗨了。
随着苏妙妙的功成身退，会议室黑灰色背景前的几道目光同时投射到了她身上。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方知有的四肢顿时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很快，她强迫自己端正姿态，坦然面对未知的一切。
方知有知道，这么多人突然聚在一起，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看这架势，似乎和自己有关。
她涣散的目光渐渐落在人群中那一抹冷冽修长的身影上。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对上方知有的眼神，男人越过身边的人，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比起其他领导的威严肃穆，沈则林面色如常，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温和沉稳。
他每靠近一步，方知有的呼吸就顺畅一分，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
沈则林走到她身边，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在长桌边坐下。
沈则林穿着偏休闲，简单的白衬衫加西裤，衬衫袖子半挽着，露出精壮白皙的手臂线条，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雪松香，她忍不住偷偷闻了几下。
等她回过神，放眼望去，一屋子领导都站着，而自己却成了全场唯一坐着的那位。
方知有心虚得眼珠子乱转，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沈则林俯身，单手撑在大理石材质的会议桌上，拿了一份资料放在她面前，“今天下午刚出的爆料，看一下。”
清朗磁性的声音就这么近距离萦绕在耳边，她忍不住碰了碰耳朵，随即听话地翻开眼前的东西。
资料上印着某营销号的爆料截图，内容大致意思就是盛娱娱乐公司某位即将出道的练习生在学生时代长期霸凌同学，不尊师长，后面还附上受害学生的伤况图片，再往后翻，是评论区网友为受害者抱不平的言论。
热心网友海灯节：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真是难以想象，啧啧。
东西思考大脑：谁啊，谁啊，爆料也不爆料得精细点，名字都不说。
睡觉就睡觉：把这人扒出来，曝光她！曝光她！
好苏好：本人学生时代也被霸凌过，（哭泣）霸凌的人不配光鲜亮丽站在人前！
打火机哭泣：现在娱乐公司招人门槛这么低，都不考察一下人品问题？
方知有满脑袋疑惑，给她一个练习生看这些干嘛？难不成想让她出谋划策？
她机敏地环视周围那些陌生领导们，揣度着他们的心理。
就算盛娱追求全能型艺人，也不能让她抢了公关部的活啊？
方知有正看的投入，一只修长的手掌突然覆过来将资料盖住，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出，隔着几页资料被那只大手按住。
“别看了。”沈则林轻声道，“这些不是你该在意的。”
他神色冷漠，眉目间仿若带着淡淡的厌倦，多一秒都不愿与这些琐事纠缠。
“在意？”方知有收起看热闹的心，思绪不禁有些云山雾罩，抬起头看着他，“我在意什么？”
沈则林表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一点。
虽说盛娱在娱乐圈也算是行业龙头，可这几年公司影视板块营收不理想，盛娱高层便打算开拓唱跳市场。
凭借对市场的精准把控，盛娱决定筹备一个女子偶像团体。
沈则林是盛娱的音乐总监兼制作人，方知有这一批练习生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眼看着像选拔特种兵一样残酷的训练将练习生淘汰了一波又一波，好不容易选出了三位，其中就包括方知有，现在她却陷入了这样的风波中。
半晌，沈则林正色道：“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啊。”她最近忙得昏天黑地，连个整觉都没睡过，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资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篇爆料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他言简意赅。
“我？”方知有思绪被迫拐了个弯，眼睛都睁大了三分，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怎么可能？”
方知有又重新看了看资料，这份资料并没有直接爆出霸凌者的名字，连她一个路人都看得出来这篇爆料漏洞百出，根本立不住脚。
要不是今天被叫过来，她真的会认为这件事是公司的暗箱操作，为了给新女团博眼球，赚热度。
况且说她霸凌同学？
方知有一直都是班里的舞蹈生，与那些学霸一向没什么共同语言，她不被别人霸凌就不错了。
至于不尊师长更是不可能，天可怜见上学时她有多怕老师，如果说成绩不好是不尊师长的话，那她还算勉强能担下这份骂名。
可为什么那些人觉得这篇帖子说的是她呢？
“这份爆料也没指名道姓，干嘛直接认为是冲我来的？”方知有拧着眉。
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指控令她很不舒服。
沈则林条理清楚，耐心解释道：“这篇爆料中说，受害者都是在国内某所医院进行的治疗，那么施暴者很可能也是国内高校的学生。”
“即将出道的练习生一共三位，你，苏妙妙，凌颜。其中苏妙妙和凌颜都是在国外完成学业后才回国的。”
“虽然选拔的事情外界多少了解一些，但公司官博还未正式官宣女团成员，一旦公司公开了你们三位的身份信息，届时不用网友深究，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
方知有：“······”
方知有这人性格平稳不张扬，骨子里的拘谨呈现在稚嫩的脸庞上总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所以平常她都会注意控制表情。
但此刻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她不就是来选个爱豆吗？怎么就落得个“死全家”的骂名了？
她一个规规矩矩走完十八年人生的单纯少女，虽说没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好事，可绝不至于要去面对那些无端的骂名。
偏偏对于那些群情激愤的恶意，她现在所能做的一切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霸凌别人。”方知有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
她静默地等待着审判。
良久，周围人也没什么举动，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目前为止，他们连爆料人是谁都没查到。
沈则林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没事，今天叫你来就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既然这是个误会，那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解决就好了。”
沈则林柔声安慰着她，转而注意到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被吓到了，他伸手慢慢将她从位置上拉起。
方知有正恍惚地想着那篇报道，害怕公司会因为这次的负面消息放弃自己，更害怕自己会失去出道的机会。
“我先送你回去。”
沈则林回头朝那些领导们微微颔首，然后拉着方知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旁边还有人想拦一下，结果没拦住。
两人走后，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合着全程当了个背景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