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一章

在分岔路口时,陆斯回跟着白车向西,而往反方向而行的黑车,驶入了盛宅。

“老爷。”管家慌张敲门,睨了一眼沙发处的金文海,快步走至盛世尧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话。

盛世尧脸色顿沉,抬手打开了电视。

【NCTV-4】“本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是:我台将对近日网络热议的‘杀人记者’陆斯回这一新闻,做出相关回应。”

“而在这之前。”叶轻鹤听到了陆斯回的指示后,灵活地更改了提词器上的语言,“《新闻追踪》将为观众重新梳理,发生于2016年7月6日晚8点‘女高中生坠楼’案的案情。”

“坠楼案的受害者即为我台记者陆斯回其妹,陆光莱。事发后,南城二台记者郑欲森连发两篇新闻报道,分别是《本市女高考状元深夜醉酒,衣衫不整,失足坠楼》、《坠楼女状元为人清高,被爆拜金》。”

叶轻鹤的耳机里收到视频已准备完毕的讯号,他继续道:“在未查明真相之前,记者郑欲森的第一篇报道暗指陆光莱不自尊自爱,并别有用心地将其坠楼的原因归结为个人意外。第二篇报道更是直指陆光莱虚荣拜金、冷漠清高。”

“而受害人陆光莱的真实为人究竟如何?请观看这个迟到了4年,才被播出的完整采访视频。”

屏幕切换为当年采访的画面,采访记者为林白露。

“您作为陆光莱的班主任,认为她是一个怎样的学生呢?”林白露刚一开口,她对面的老师,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人生怎么能这么无常?”班主任抹了把眼泪,“我从高一起就带着光莱,她是个特别阳光勤奋的女孩儿,你要知道一般孩子如果察觉到自己天赋很高,难免会有些懒散自大。”

“但陆光莱不是,她一点儿都不自傲,高中三年来没有敷衍过任何一件事。毫不夸张地说,高一时我就知道她必然会是高考状元。”

“可就是这样的孩子,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了呢?你们确定是意外吗?”

画面切换至一间大教室,林白露面对着五六个学生,有男有女。在抽泣声中,她提问,“你们先别哭,有谁能说说陆光莱平日里的为人是怎样的呢?”

“阿莱会醒来的,对吗?”一个短发女生哭着道,“阿莱她那么聪明,上帝怎么能让她没有意识地一直躺在病床上呢?”

“阿莱是个特别好的人,高中三年,每次我有不会的问题就去找她,她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也不嫌我笨,还一直鼓励我。”另一个女生的手紧捏着桌棱,鼻子通红,“不仅是我,任何人去找阿莱帮忙,阿莱都会欣然答应,一点儿好学生的架子都没。”

林白露翻了一页手中的记录本,“那为什么刚刚会有同学说陆光莱清高拜金呢?”

“是不是郭齐峰跟你胡说的?”后排有个男生与林白露对视了一眼,“靠,他还是不是个男的?”

“郭齐峰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另一个男生出声道,“他人品巨差,高二借我六百块钱,赖下到现在还没还。”

“就是,他那人谎话连篇,还特别小心眼儿,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在按下视频暂停键前,陆斯回对叶轻鹤道,“接下来准备播CG动画。”

后台的其他工作人员望向金薇,以眼神询问是否听陆斯回的指挥。金薇点头默许,还有谁能比陆斯回更清楚,该怎么做这条新闻呢?

画面切回叶轻鹤,他总结道,“该完整的采访视频证明,四年前记者郑欲森恶意剪辑采访,利用手中的话语权,诱导观众质疑陆光莱的人格。”

“案发后,警方对外告知事发时有三人在现场,这三人为:坠楼者陆光莱、陆光莱好友白橙、聚会组织者盛天豪。”

此时数十张当年新闻报道的截图,显现在叶轻鹤身后的屏幕,随着他的话语,红线红圈勾勒出了报道中的重点语句,“通过这些报道可以看出,媒体将观众所有的关注点都转移在了陆光莱的品性上,集中刻画于她优异的成绩与人品之间的反差,吸引眼球流量。”

红圈勾住了陆光莱的名字,在篇篇报道上留下痕迹,“除此之外,这些报道还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不约而同地极力弱化这场毕业聚会的组织者,盛天豪的存在,对其只字不提。”

“坠楼案中的另一位当事人白橙,于案发四年后的今天,被我台记者陆斯回、林漫找到。”

“白橙接受了我台《新闻追踪》的采访,她亲口推翻了当年‘不知情’的证词。然而,采访中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案发当时除他们三人之外,竟还有第四人,神隐于现场之中。”

“我台根据白橙叙述,运用CG动画尽可能还原案发当时真实状况,请看大屏幕。”

动画一开始是白橙和陆光莱站在包厢门外,包厢内有吸毒的场景,倒地的孕妇,还有两个头上悬浮着红色箭头的关键人物。

动画背景传来叶轻鹤的提问声,“坠楼时在场的第四人,是这个正在踹打孕妇肚子的人吗?”

“是。”白橙嗓音发紧。

“他是谁?”

录音中,还能听到白橙因惧意吞咽了一口唾液的声音,“他是金乾。”

动画一播放,一时之间网评甚嚣尘上。

“???第四个人?”

“金乾?哪个金乾?是我想的那个金乾吗?”

“不会吧,金乾和他爸都是咱们市的实干家啊。”

“我去,不行了,动画都这么血腥,地上那可是孕妇啊。”

“他不停地在踹那个孕妇的肚子,鲜血流了一地。”白橙努力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话,“有人拦了他一次,却也被他打倒在一边。”

白橙的讲述与动画的播放同步进行着,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施加在阿莱身上凶暴的虐打,再次一一呈现于陆斯回的眼前,他心脏电场的振幅衰竭着,快要感受不到跳动,疼痛垂危。

砰!动画里传来玻璃的破碎音,陆光莱的头顶被金乾撞向窗户,尔后,在金乾与盛天豪的争夺推搡中,她的身躯又一次次被反复撞向窗面。

转瞬间,金乾一个猛力,将陆光莱从三楼推下。

在陆光莱坠车的巨响中,叶轻鹤向白橙再次确认道,“你亲眼看到,将陆光莱推下楼的杀人凶手,就是金乾。”

“是吗?”

“是。”白橙最后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确定,杀人凶手,就是城建局局长金文海之子,金乾。”

收看直播的人数破六十万,网评沸沸扬扬。

“根据这个女生的描述,她才是那个没事儿找事儿,想要攀附权贵的人啊。”

“这个叫白橙的女的说话可信吗?如果她说的是真相,那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过了三年,现在才站出来说话?”

“这个动画里的金乾也太没有人性了吧,我反正不信金乾是这样的。揭幕慈善小学的时候,他跟小朋友的对话处处显露出他的谦和教养啊。”

“她说的要是真的话,那陆光莱就是因为她被摔成了植物人,她可以直接出门儿去马路上撞死了。”

“她妈当年不是还对记者说陆斯回对她动手动脚吗?她倒是出镜啊,让我看看这虚荣的女的长什么样儿。”

之所以没有让白橙出现在镜头前,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游走在危险边缘,已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陆斯回扫了一眼互相紧攥着手的母女两人,对轻鹤道:“采访白母。”

白母被夏颜带向2号机位前,叶轻鹤将桌面上的材料置换,“陆光莱一坠楼,盛天豪的父亲盛世尧就赶到了案发地点,快速清理了现场,证据被悉数破坏毁灭,他安排金乾神隐,让律师紧跟其子。”

“在警方到来之前,盛世尧将白橙送往医院,并拨打通了白母的电话。”

“接下来。”叶轻鹤身体微侧,“我将现场采访白橙之母,把盛世尧对其做出的威胁,公之于众。”

机位向右一转,叶轻鹤与白母同时出现在了镜头中。

“你是否还清楚地记得,2016年7月6日事发后,盛世尧对你所说的话?”

“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地记得。”白母脸部肌肉僵硬,盈着泪的眼神望向畏缩着的白橙。

“请您为观众讲述,当年事发前后的经过。”叶轻鹤声音微重了些,提醒她集中注意力。

白母收回视线,回忆道,“事发的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电话,电话里说我的女儿神智不清,在市第二医院。”

“我听到医院二字一下就慌了神,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向医院赶去。在车上我想过各种可能,会不会是他们晚上聚会喝了酒,和别人起了冲突?小橙被伤到了?阿莱呢?”

“可我千向万想,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晚阿莱竟会被推下了楼。”

白母的泪哆嗦着落了下来,“一到医院,盛世尧就要把我拽进间没人的病房。我知道事情一定不会简单,就对他说我必须先看一眼我的女儿。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摁下了手机录音键。”

叶轻鹤点头后,将目光正向机位,“盛世尧与白橙母亲之间的谈话录音如下。”

陆斯回按下录音文件的播放键,能听到因白母落座,录下的手机在衣服口袋产生的摩擦音。

“这是什么?”白母的手指滑了几下盛世尧递给她的手机。

郑欲森的第一篇报道已经发出,报道下批判陆光莱“不知检点”、“衣着暴露”、“未成年饮酒”、“出入高级会所”等评论填满了整个屏幕。

半分钟后,录音里响起了盛世尧厚重的嗓音,“大致浏览完了吧?”

“是你的儿子把聚会地点定在的会所,阿莱从我家离开时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被说成了这样?”白母茫然不解,心悸不已。

“你的女儿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盛世尧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他阴沉的要挟不断传来,“你不希望,她因为一句多言,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吧?”

“你什么意思?”

“你记清楚了,陆光莱是自己失足掉下的楼。如果你的女儿醒来,敢多说一句废话,那你刚才看到的那些网络攻击,就会有加无已地转移至你女儿身上。”

“拜金□□、虚荣攀贵这些词会立刻转向用来形容你的女儿。”盛世尧的声音里透露着十足的自信与狠绝,“还有你丈夫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我会让它在顷刻之间破产崩塌。”

“你...”白母的舌头抵着牙齿,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不会过分为难你。”见白母明显怯懦,盛世尧发出笑音,“你只需要保证你的女儿做到闭嘴这一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录音刚一播完,白母的泣声就不可遏地在直播厅浮荡,“做生意的哪家不知道盛世尧的势力,我当时只有恐惧。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卑鄙,害怕白橙背负骂声。”

收看直播的人数破八十万,弹幕堆叠而上。

“我天,听着盛世尧这种阴寒的声音,我都发抖。”

“《新闻追踪》现在是谁在调控整个节目啊,太懂观众了。如果先播盛世尧对白母的威胁,我还没什么感觉,但你把他的话和刚播完的动画后,网友对白橙的留言一对应,简直毛骨悚然。”

“楼上真相了,现在辱骂白橙的话不跟录音里盛世尧说的一模一样吗?”

等不及白母暂缓情绪,叶轻鹤接着往下提问,“那之后你对陆斯回的指责呢?”

“是盛世尧带着那个叫郑欲森的记者找来,故意让我那么说的。我想是因为陆斯回一直在查真相,所以他们便要把他除掉。”

不知觉间,叶轻鹤的左拳握紧,他面对镜头道,“盛世尧的威胁并不只存在于过去,今日中午,我台记者陆斯回、林漫在寻找白橙母亲的过程中,就遇到了企图以非法暴力的手段将白母带走的七名男性。”

“现有视频为证。”

站在陆斯回身旁的金薇,伸手调出了林漫让白橙拍的视频。

视频里先是鸣笛声,后是一个急刹车,白橙手中的手机往前一冲,又被举起,镜头聚焦在朝巷口狂奔的陆斯回。

他身后猛追着四五名男性,口中大骂着,“追上这孙子!”

“追上给我弄死他!”

“快!姓白那女的就在车上!”

脚步声急逐而来,陆斯回跨步碰门,晃抖不堪的视频在喘息声中结束。

“时至今日,盛世尧对白橙及其母亲的威胁仍在进行着。”镜头左转,重新只落于叶轻鹤一人身上,“由于时间关系,我台工作人员还未整理完毕,盛世集团承接的关于建设南城的政府拨款项目。现将部分材料发于速说,请各位市民持续关注。”

现在,整理好的项目才可以被发送出去,料定盛世尧不敢封,因为封无异于欲盖弥彰。

这时提词器中出现了陆斯回新敲下的语句,叶轻鹤听见陆斯回对他道,“证据多且散,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杀人凶手金乾身上。”

“这把火,该烧起来了。”

叶轻鹤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陆斯回。他接下来开口的话,语调沉重却也高昂,声声落入了观众的耳朵里,“根据白橙证词,杀人真凶金乾灭绝人性,视他人性命为玩物,种种恶行表明其丧尽天良。”

“而在这之前,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金乾,才华横溢、璞玉浑金,其广施善行、风度翩翩的形象深受市民喜爱。”

“那么究竟,哪一种才是金乾真实的面目?请看大屏幕。”

即将播放的视频,是陆斯回在赶来的出租车上迅速混剪制作的。

屏幕上出现了金文海携其子揭幕南城慈善小学的画面,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欢乐地将金乾围绕,他亲和地蹲下与小朋友平视交谈。

阳光四射,他面带着温暖的笑容。而下一秒,“梆!梆!”的重响将明媚的场景撕破,画面突变至金乾在黑暗中,提臂挥杆的动作。他面目阴毒,狂躁地频频施暴。

再下一帧,画面又切回他对小朋友细心叮咛着“勤奋读书,建设祖国、建设南城”的样子,他的话还未完全落音,又看到他砸下断掉的球杆,整张狞恶的脸直怼摄像头,怒冲向前,揪起了对方的领子。

登时,收看直播的人数暴涨,直逼百万。

“我靠,大晚上看他猛一下冲过来,我都感觉被掐住脖子的人是我了。”

“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啊???”

“这是恐怖片吧?这是一个吗?”

“看那个动画我还不相信会有人那么变态,现在看他这张脸,完全有可能啊!”

视频紧接着播放着。

“你把陆光莱推下楼的时候,在想什么?”陆斯回的声音震荡着。

“你说你妹妹被推下楼啊。”

“她不是失足坠楼吗?这不是她的命吗?”

近百万的南城观众,共同目睹杀人凶手直播着他的冷漠与狂妄。

金乾的脸色流露出了最为邪恶的笑容,“你说,她从三楼掉了下去,怎么就没有摔死呢?”

视频戛然而止,弹幕惊呼连连。

“然后呢?”

“这个问他话的人,是不是就是陆光莱的哥哥啊,生命安全没问题吧?”

“我已经报案了。”

“你们看他的眼神里有任何敬畏生命的感觉吗?他问那个女孩儿怎么没有摔死,我想问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畜牲?”

叶轻鹤看着陆斯回向镜头前走来,那个他们无数次向上苍乞求,得见青天的时刻就快要来临。

“现由我台记者陆斯回,针对‘杀人记者’这一话题,亲自做出回应。”

镜头速转,直给陆斯回,乌青缀在他的脸上,他左肩肿起,有些风尘仆仆的狼狈。

“我是记者,陆斯回。”他刚毅无畏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2017年1月26日,我因杀人未遂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对此事,我从未想要掩盖粉饰、欺骗公众。”

“刑满释放后,我重新踏入了新闻届寻找真相,未曾发表过任何不实、不当言论。我过往所写的每一篇新闻报道,都将以链接的形式向公众提供,以供检阅。”

斯回说完这句话后,金薇让林漫把原本要在十点发出的资料,发了出去。

“吾妹陆光莱,1998年生人。”陆斯回的眼眶猛然泛红潮湿,喉间哽咽,“为人正直善良,聪颖达观。”

此时此刻,医院的病房里,安月紧握着女儿阿莱的手,望着电视屏幕上自己伤痕累累的儿子,凄然泪下。

“事发时,身处危险境地,陆光莱没有丢弃同伴独自逃命,她没有学会如何保护好自己,惨遭杀人凶手金乾,对其撕扯倒拽,重搧猛撞,并凶残地将她从三楼推下。”陆斯回的气管灼痛,喉结震颤着。

“逍遥法外的真凶金乾,横行无忌、暴戾恣睢。他不能被原谅的恶行,摧毁了两个17岁女生的鲜活人生,毁掉了两个或更多家庭本应该有的安平生活。”

“而记者郑欲森,利用手中的话语权,助纣为虐,篡改事实真相,侮辱陆光莱的清白人格,践踏她的良善。”

陆斯回的嗓音嘶哑到不能再哑了,“郑欲森的险恶居心,将案发时的真相,将陆光莱的血与泪,淹没在了千万人的口水之中。”

就在这时,安月的手忽然被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一刹那间她身体震惊僵直,又慌忙地回头望向病床上的阿莱。

阿莱或许听到了哥哥陆斯回,为自己洗刷污名的话语声,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滑下,流至苍白的枕头上。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安月张皇失措,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口中大声呼喊着“医生!医生!”,手伸向病床前的紧急按钮,重重摁下。

电视屏幕中的新闻仍在播放着,陆斯回坚忍地道,“盛世尧与金文海同恶相济,掩埋真相。”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向摄影机。他果敢的目光像是直穿镜头,注视着藏于黑暗中的罪魁祸首,“我将积极配合警方提供证据,将坠楼案的真凶与帮凶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与此同时,坠楼案背后所牵扯到的黑色合谋与勾结,违法交易与诡计。”陆斯回通了电的一字一句,分散传播至那百万块电子屏幕上,“我会继续追查下去,让罪恶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世!”

凝息了两个间隙,镜头移至叶轻鹤。

很多时候,当期盼已久的真实事件真实发生时,只会有不真实的感受。

叶轻鹤微提一口气,沉声说出结束语,“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播送完毕,《新闻追踪》将为您持续追踪新闻结局,感谢您的收看,我们下期再见。”

《新闻追踪》的片尾一播,盛宅中,金文海暴怒地将不断震响的手机按了关机,快步向门口走去时对盛世尧道,“警方找来,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你心里明白!”他当下要以最快的速度打点人脉,找出对策。

如果没有陆斯回最后播放的,那个关于金乾的视频,事情便远没有像现在这般棘手。房间内盛世尧咳嗽声不止,他将手中带血的方巾扔于纸筒,视线投向桌子上周雁辞与盛天豪的照片。

他不得不思忖着,走到这一步,又该如何割舍。

电视台直播厅内,片尾已播放完毕,可所有同事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众人用着一种满含善意却复杂无比的眼神,凝望着陆斯回,诺大的直播间鸦雀无声。

在寂静中,陆斯回摘下了耳麦、站起了身、离开了镜头前。

他用着身体里最后一口残存的力气,缓慢地一步步向直播厅外走去。

在沉默中,林漫望着他分众而出的背影逐渐远离着新闻间。

他精疲力竭,如同从一场大剿杀中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没有一丝庆幸或心悦,只有无限的倦累和神疲。

钝痛在锤击着陆斯回的每一根神经与骨头,四年来那些藏在他身体角落里的疼痛,延缓的疼痛,如今在霎时间,无情地侵袭向他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的手撑着办公走廊里错落放置的椅背,无力的脚步甚至有些磕绊踉跄,他向狂风滚滚且漆黑的露台走去。

“收视人数,破百万了...”一个同事低声汇报着。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开心起来,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钟老摇摇头,哀叹着,“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林漫跟在陆斯回身后,露台呼啸的狂风掺着脏沙,卷起了她的头发,缠绕纷乱。

她走至他身旁,胳膊扒在了栏杆处,无声地远眺着这座城市。

网络上评论仍然在冒出着,翻腾着。

“为什么总是上演这种戏码,国民记者变杀人犯,杀人犯现在又来告诉我们搞慈善的人是禽兽,你们觉得有意思吗?”

“搞新闻的觉得特来劲是吧,不让人失望不能活是吧?”

“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调查清楚,消耗我们的感情、信任,你们觉得特开心?”

水腥气从脚下涌了上来,雨快要下了。

“没有赢家,对吧。”林漫想到了面试题目,那条新闻不播出是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度,考虑到对教师这一行业的影响,而他们呢?

“嗯。”陆斯回的声音支离破碎,身体也快要散架,“整个新闻行业的信誉度都会被打击到谷底。”

吧嗒吧嗒,一滴两滴。

雨珠落下时融了空气中的尘土,砸在脸上时,尘沙刮脸,有些刺痛。

吧嗒吧嗒,三滴四滴。

雨珠落在他们扒着的栏杆上,溅出了放射性般的雨迹,栏杆的锈味蹿鼻。

陆斯回拿出手机,将录下金乾的完整视频发给了娱媒,一条评论偶然间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当时辱骂陆光莱的人现在道歉,她也听不到了吧......”

污浊的雨水滴在屏幕上,陆斯回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吃力跳动着的心脏在绞痛。

这四年来,他假想过上万次,如果事发时,自己能早到哪怕一分钟,阿莱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空气质量差极了,成群的雨滴落得又快又重。

林漫觉得在这浓黑的夜里,每一个记者都像是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斯回。”狂风推着含沙的雨滴染进了林漫的瞳孔上,她知道怎么揉,沙子都不会被揉出来,便这么任由它存在着。

“你还会写新闻稿吗?”她的声音飘败。

不断线的雨水在浇灭着野火,浇灭着希望,强烈的落魄感笼罩着他们。

“还写吗?”雨声中,陆斯回像是又问了一遍自己,他远望的眼神漫散无光。

“不写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随着风雨,一同坠落。

————

冬天到了,写到了文案最后一句,故事里的夏日也结束了。

故事还剩一幕零一幕。

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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