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顾萋萋(终)

阳春三月,自顾萋萋成为狄河弟子已有数月,这数月她收获颇丰。狄河是个好老师,不论言教还是身教皆是通俗易懂、尽心尽力,亦是倾囊相授,甚至还赠与顾萋萋好几本他写的兵法。

就是让人觉着有些许急切,这数月的严格教导让顾萋萋肉眼可见的消瘦。她本就无有几两肉,年纪还不大,这一瘦显得人是愈发娇小,瞧上去整一个弱不禁风,然而在古沪无人会如此认为。

但凡瞧见她出一刀即将粗树拦腰砍断的场面,这人就得摸摸自己“纤细”的脖子,顺便打个寒颤。

好在这位小大人脾气不坏,又生得不凶煞,不然这愈加浓重的武威准是叫人见之即吓破胆,退避三尺。

古沪在她与狄河联手整合之下,已是安宁许多,再无先前那般险恶,且不论是原住民还是后来者皆是其乐融融。又在顾萋萋的指导下大力发展工农,连带着商亦兴起,再经由狄河军对他们的操练,俨然成一小国。

这些个土匪强盗亦是皆在两尊大山的严(威)厉(逼)教(利)导(诱)下改邪归正,虽然暂时撂不下那土匪的德行,但已是不再做那等行当。久而久之他们也觉着现在这样无有纷争,和大家伙一起努力改造古沪的感觉也不错,比以前打打杀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不知好上几倍。

就是古沪女子少啊,这些大老爷们可是发馋。原本古沪有好些被人牙子卖来的女子,但在东阳山一战后,顾萋萋就解放了这些女子,还给予她们银两,派人送她们回家去。有些人走了,有些没家的、在此地还有孩子的就留了下来。

顾萋萋自然是善待她们,还设了规矩刑罚,不让这些女子再受伤害。不过并未禁止男子与女子接触,只要他们双方都愿意。

由此古沪出现一妻多夫的情况,自也有一夫一妻,全凭他们个人意愿,只要不存在强迫,顾萋萋就不会多管。

此外,那些护送女子后归来的人带回好些无处可去的外人,大多是乾边境的百姓,也有自山雨来的,有男有女,还有好些孤儿,烟柳女子也有,顾萋萋皆是接纳,一视同仁。

这些外来者带来许多他们正需要的技术,很大地促进了工农发展。于是很快古沪就彻底摆脱了以前那恶地的模样,竟渐成一世外桃源。

也是多亏有狄河军这强大的武力坐镇,以及顾萋萋撰写的律法加以规范,古沪并未因人数暴增而变得混乱,反而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并且十分开放,无有歧视也无有贵贱,人人皆能得以温饱与住所,甚至情|爱都不再是洪水猛兽,可供人随意言说,只要不伤害他人。

依顾萋萋对现下古沪的评价即是——原始又有秩序,自由又不疯狂。

此言入了狄河的耳,令他哈哈大笑道:“这与武帝想看到的国很相近。”

于是顾萋萋便问师傅:“武帝想看到什么样的国?”

狄河捏着酒盏,望着天空,悠悠答:“无有战乱,无有烧杀劫掠,无有贫富贵贱,无有压迫,无有伤害,无有羞耻,无有奴与主。人与人之间就像家人般亲近,人人皆怀有包容之心、仁爱之心,像爱自己那般爱他人。不再需要帝王来管辖,不再需要兵戈来止恶,不再需要刑罚来约束,不再需要教条来奉善,无需再怕。”

他即是说着说着就淌了泪,很难想象那威震四方的乾国大将军会因几句话而淌泪。可不知为何,听着这些话的顾萋萋也嗓子发紧、鼻子发酸、眼眶酸涩。

“那样的国会存在吗?”她悄声问。

“老夫不知,不过老夫相信武帝。他说会存在就必定存在,现下这古沪即是让老夫瞧见了希望。”他笑。

闻言,顾萋萋没有泼冷水,然其实他们都晓得——现在的古沪不一定能永远如此。假如没了狄河军,没了她顾萋萋,没了这些律法,这里还会如此吗?或者说人再多一些,异心者总会有的,贪婪者总会有的,古沪还能如此吗?

即使心中呐喊着还能,他们也欺骗不得自己,答案很悲哀……

“总有一天会实现,武帝的宏图,老夫坚信。”狄河拍了拍顾萋萋的小脑瓜。

“……”顾萋萋没有回话,只是抱着双腿,瞧着山下古沪的百姓说笑打闹。

……

某一日天未亮,狄河将顾萋萋叫来看日出,让某小童甚为无语,也不知这位大将军在想些什么,不过作为弟子,她还是乖乖地来了。

而狄河一大早就饮起酒来,喝一口,爽快地笑一笑。

接着他问身旁的小童:“可想知晓老夫以前的事?”

嗯?倒是稀奇。顾萋萋倒是有问过他以前的经历,可他并不愿讲,今日怎么?

似是察其所想,狄河言:“哼哼,老夫以前的事总要牵扯上故人,总要让老夫难过,自不愿讲。”

“那为何?”顾萋萋挑眉。

“今日等着这日出,有空闲有心情,你听不听?”

肯定不是如此。顾萋萋心里明白,面上却是轻笑,答:“自是听,师傅讲罢,徒儿会认真地听。”

“哼。”他哼笑一声,喝口酒,开讲:“老夫出生在穷乡僻壤,一出生就克死了娘,老夫那爹还是个不学无术的酒鬼,整日不着家,老夫是被奶奶带大的。等奶奶死了,老夫就被那酒鬼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将老夫卖给一户人家当奴役。”

“那些日子啊,老夫一边挨打干活一边就在想——凭啥老夫是奴隶,凭啥老夫要累死累活、任劳任怨,凭啥老夫流血流汗,享福的是别人?于是老夫就凭着这把子干累活练出来的力气和体魄,带着几个有骨气的将那户人家的家主和护院揍了。揍了他们,抢了银钱,撕了卖身契,老夫就带着那几个兄弟出去闯荡。

闯荡好几年,老夫和兄弟们越来越浑,还自诩是劫富济贫的好人。整日在街上乱晃,逮着富人就抢,手底下也越来越不知轻重,直到杀了个公子哥,老夫几个被官差追捕,死了几个兄弟,才觉着不对劲儿。

可那时有点晚了,老夫和仅剩的两个兄弟被关了大狱,不日就要被处斩。老夫是不会认命的,谋划着逃出这狱。起初老夫那两个兄弟是帮老夫的,但在那公子哥之父来了以后,他们就不帮了,并且没两日他们就被放了出去,只剩老夫在牢里。”

“为了能出去,将罪名推给了您?”趁他喝酒,顾萋萋猜测道。

撂下酒盏,狄河平静地说:“不错,他们背叛了老夫。不过老夫很倔也很幸运,在行刑前老夫打了那帮官差死里逃生,恰好撞上那时还是王爷的武帝,他救下了老夫。”

稍顿,狄河闭上眼。

“老夫问他为何救老夫,他说‘因为你的眼神毫无畏惧,毫无退缩妥协之意,你是吾所需要的人,亦将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剑’。虽然老夫全然不会使剑,哈哈哈哈哈!”

他豪爽大笑,让顾萋萋无奈摇头。

笑罢,他续言:“老夫也被那老家伙的眼神所吸引,那是一往无前、坚定无比的眼神,老夫觉着这光芒万丈的老家伙定能让老夫摆脱困苦的命,于是老夫就答应做他的剑。

再之后老夫就被武帝带到了军营,在那里认识了个很傲很臭屁的公子。老夫自瞧见那家伙之时就觉着不爽,那家伙也瞧着老夫不爽。然武帝偏是让老夫与那家伙进同一伍,整日同吃同住同练,那家伙还处处与老夫比,偏还能比过。老夫不服气,就和他较劲。

较劲了三年,老夫和那家伙胜负参半,不知不觉竟也没那么讨厌那家伙。那时候乾与他国的战事也很频繁,老夫这些操练三年的兵也到了上战场的时候,跟着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老夫就和那家伙作比,比谁能先当上将军。

结果哈哈哈——老夫和那家伙到了战场,瞧见那堆成山的死尸就开始吐,煞是没出息啊。”

“您说的‘那家伙’可是卫殷狐卫将军?”顾萋萋明知故问。

“哼,除了那家伙,谁还能让我狄河败北?”狄河咧嘴笑,想起以前的日子,满是怀念。

这时天边现出红线,将笼罩大地的昏暗驱散。

他抬头望着那橘红的线,说:“老夫与他比了半辈子,半辈子都在沙场待着,以前和各个将军一起,后来和武帝一起,最后我二人是一齐当上了大将军,守护大乾。”

“您可后悔?”

“后悔什么?”

“为了大乾拼死拼活,最后却是被大乾赶出,好友还死于自己人手里。”顾萋萋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胸口有些闷。

“哼。”狄河笑,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拿起身边的刀,递给顾萋萋。

顾萋萋倒是早就注意到这刀,只是一直未问什么,许是有些预感吧……

接过,将刀拔出鞘,她赞道:“好刀。师傅哪里得来的?”

他笑容不减,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回答的却是刚才的问题。

“老夫从不后悔,老夫相信武帝,也相信卫老头亦未曾后悔……”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蹙眉,顾萋萋偏头一看,只见狄河笑着,双目微阖……

心下兀的一颤。

“顾萋萋……”他嘴唇微动。

“我在。”她攥紧手中的刀,急切回应。

“莫忘与为师的约定,为师……很高兴,能有你这徒弟,哈哈哈……武运——昌、隆……”

宽厚的大掌垂下,朝阳的光洒落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他笑着,双目闭合。

顾萋萋微低着头,咬紧牙关,泪水决堤,止不住,呜咽也终是止不住。

那一日,她迎着朝阳,抱着一把刀,在“大山”前嚎啕大哭。

那之后,她担着名为将军的重担,带着师傅的遗愿与一些人离开古沪。

她向留在古沪的将士起誓,一定会带他们去无与伦比的战场;向古沪的百姓起誓,一定会予他们更宽广的土地;向这天下起誓,一定会在这天下有一立足之地,一定会让“狄河”这名字流芳百世。

“祝小将军(小大人)——武运昌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O^*

狄河寿终正寝了,算是乾的将军中结局比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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