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锦绣布庄(下)

约莫一刻后,白卿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师妹,你可好了?”

对面默了几息,才迟疑地飘来一个字“嗯”。

“那你我二人一同出来可好?”

“好。”这次倒是干脆。

许是想看看是否与自家师妹心有灵犀,白卿并未喊数,而是直接抬脚自屏风后走出,目光流盼。

画屏前,有美人兮:齐胸襦襟茶白娇,玉丝环系轻灵绦。裙染湖色生泽芝,碧纱帔帛游云霄。丹唇轻扬浅若无,明眸沐月和光淑,琼芳摇曳作素织,锁玉朦胧藏清馥。

“素玉流纱伴月莲,一眼撩断心与弦。”

轻声喃喃,白卿竟一时沉醉于美画,愣了半晌,直到画中人来到面前方才回神。

“师姐。”

她轻唤一声,眸中的笑意悄然溢出,竟是不小心烫到了白卿,白卿往后退了一小步,平日的从容尽失,淡淡绯红飘上了面颊,居然是显露了小女儿的姿态。

挽君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师姐,以往都是她被师姐捉弄得羞涩不已,今日倒是新奇,也颇为欣喜。

“师姐,你在躲什么?”挽君衣明知故问,同时越发靠近她,唇角的笑容也愈发藏不住。

白卿别开目光,往后退了又退,直到快被逼至墙角,才不得不开口说:“师妹,咱们来谈谈正事吧。”

她选择逃避。

挽君衣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嗯。但是在那之前,师姐,你先别动。”说着,挽君衣伸出了手。

白卿虽是没看她,但是余光可以瞄到,何况习武之人多有玄感,她脑海中还在思量着该怎么办,身体倒是自行行动起来,左手不自觉地捉住了师妹的右手腕。

因着挽君衣身体中流淌着一半雪族人的血,自指尖传递给白卿的便只有冰凉,即使她的心炙热无比。

凉意让白卿找回了些许平静,又不免生出几分疼惜,她垂眸拉起师妹的手,运行内功,想以内气驱散雪族人天生的寒冷。

挽君衣想说不用,或者说没用的,天生寒症是雪族人自古以来背负的传承代价,内气驱寒,治标不治本。

可是看到如此认真,眸中满是疼惜的师姐,挽君衣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眼前人,温柔的眸子铭刻着深情与眷恋。

少时,待二人双手温度相当,白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番举动实属暧昧,于是急忙放开了她的手,面上也挂上了犹如面具一般的笑容。

挽君衣本是欢喜的,但见到师姐这副“假面”后,欢喜便淡了些,也没了兴致,且很快地拂去了眼前人肩膀上黏着的发丝,快到白卿来不及反应。

随后,挽君衣才打量起师姐的装扮,毕竟方才未顾得上。

白卿居然是一身男子装扮。头戴紫翼冠,脚踩麒麟靴。精白深衣乾坤袖,亮金水纹淌衣衫。墨色比甲飞云森,大带缠玉流苏斓。再加上其生得英飒,眉眼暗含凌厉又合存温玉,颇是一副贵气公子相。

“师姐这是要去博哪家姑娘的芳心呢?”挽君衣从未见得师姐着男装,今日见了,新鲜是新鲜,倒也无甚欣喜。 原因无他,她所喜爱的是身为女子的白卿,而不是装作男子的她,再加上那次夜谈,总是令她有所介怀,也有点刺眼。

见师妹不惊不喜,白卿有些意外,但既然师妹肯出言调侃,想来也并非心情不佳,于是轻松笑道:“自是要博得眼前人的芳心。”

“是吗,然师姐断会糊弄人,师妹可不敢信。”挽君衣淡淡地应了一句,回了桌前坐下。

白卿挑了下眉,再次出乎意料,便追过去,面上有些急切,说:“吾心天地可鉴。”

闻言,挽君衣抬眸看向她,虽说师姐面上带了急色,但眼底却笼罩着迷雾,依旧是让人看不清,即使是自己也看不清,假面并未卸下……

“我……”不喜你如此。

攥紧拳头,挽君衣心下真的生了些气,但刚刚吐出一字,门就被突然打开。

“师姐,来人……了。”

说着,小师弟眨了眨眼睛,一看师姐们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应是我找的人到了。师妹,有何事你我下次再谈。”

“好。”

她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她也放松了拳头神色淡然。

来人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大娘,相貌平平凡凡,很和气,走起路来有点跛脚。其手中拿着一个布袋,不知装了些什么。

白卿主动迎上,将大娘请了进来,又吩咐小师弟去守门,三名晟虽有些好奇,但还是乖巧地听了话,关好门继续认认真真守着,一点也不知疲倦。

门关上后,白卿领大娘入座,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这般恭恭敬敬的模样让挽君衣微微蹙了眉,别开了目光。

“白姑娘不必客气,老妇只管拿钱办事,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您是长辈,又是客人,我作为锦绣布庄的主人为您添一杯茶水也是应当。”

话音未落,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道含着了然,一道含着冷淡。

“呵呵,那老妇就却之不恭了。”大娘接过茶水,喝了一小口,又开门见山道,“事不宜迟,这便开始如何?”

“好。”白卿笑着应了声,随后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师妹,说,“师妹,这位是千面妆娘。”

“这是我师妹,就有劳妆娘为其染发了。”

一听“染发”二字,挽君衣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如箭,目光微寒。

白卿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只有温和。

见此,挽君衣皱了下眉,垂眸,坐下,紧抿双唇,面藏愠色。

大娘站起来,对她们这番无声对峙视若无睹。将布袋摊在桌上,里面有一些小瓷瓶、小毛刷、画眉笔,以及一些其他的上妆器具。

她仅拿起了墨色瓷瓶和小毛刷,走到挽君衣身后,一边为这雪发上料,一边说道:“姑娘不必担心,老妇这料皆出自然,涂上即干,又遇水便可卸掉,不会污了姑娘的衣裳,也不会糟蹋姑娘的雪发。”

听得这话,挽君衣攥着衣裙的手稍稍松了些。

此刻白卿倒是不敢多话,遂只站在她们旁边,面带微笑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娘上料,弄得大娘的手都僵了几分。

不过,这倒是让挽君衣消了些气,也安心不少。

如此约莫三炷香后,挽君衣原本如同冬日初雪一般白净的头发变得乌黑如墨,披散下来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也衬得那双靛青眸子愈发清澈明亮,更使得她眉间那点朱砂愈加昭彰。

“多谢妆娘,这是我的谢意。”白卿予其一金丝袋,重量不轻。

千面妆娘收了这“谢意”,也给了她瓷瓶和毛刷,接着又行了一礼后,推门离去。

待她离去,白卿便将在寒风中恪尽职守的小师弟叫了进来。

三名晟一进来就开心地感叹了一句“真暖和”,随后目光游了游,有些疑惑地挑起一边粗剑眉。

“诶,师姐呢?”

闻言,白卿但笑不语,挽君衣则是偏了偏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小师弟当即打了个抖,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一番,才不确定地唤了声:“师姐?”

挽君衣不想说话,便拿起自己的茶盏,抿了口,真是凉得很。

“嘿嘿,是师姐了。”三名晟见状挠了挠头发,憨憨地笑了笑,便又喜迎师姐一个幽幽的眼神,他立刻捂住嘴,向大师姐求助。

“好了,小师弟先坐下吧,咱们还要说些正事。”

这正事倒是简单,无非是为了避免被可能混入凤城的邪道发现,他们要以假身份行事,今日也要以假身份去赴同门相聚的约。而有了假身份自是也要有假关系,他们便是要商讨这个。

“我等家在南地,因着家境富裕、长辈开明,便离了家乡四处游山玩水、体会各地风土人情。师妹颇擅医道,游方之际常会行医济世,但不慕名利。师弟自小就好任侠,乃师妹表弟,因着武艺不错,便随着家姐出来游历,顺便担当护卫。你们觉得如何?”

“咱没意见。”三名晟立即应道。

可挽君衣却没有应答,她语气淡淡,反问:“师姐又是何位置,需得以男装示人?”

“师妹想我是何身份?”白卿眉眼含笑,话语似有深意。

挑了下眉,挽君衣漫不经心地说:“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白卿笑意更甚。

“我可不愿。”挽君衣垂眸,不敢看她有些灼热的眼神,心湖明明泛起涟漪,面上却仍是淡然自处,实在是气未消不想轻易从她。

“那……”白卿故作为难,将矛头转向了无辜也是没听懂的憨憨小师弟,“就委屈小师弟男扮女装喽,或者去云雀楼寻一姑娘,你便二选一,左右不能浪费我这一身昂贵的行头。”

三名晟表示:“???”

挽君衣黑了脸,目光刺向无辜的小师弟。

如坐针毡的三名晟表示:“??????”

“那啥,咱出去望风!”三名晟吞了口口水,跳起来,难得聪明地来了招走为上策。

一阵风掠过,门发出“哐”的一响,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挽君衣睫毛轻眨,手指又碰上了茶壶。

“君儿……”

轻轻的一声飘过,挽君衣的手指顿了下,终是舍得抬眸看向对面的“翩翩少年郎”。

“皑皑白雪霞光处,银汉架桥串心珠。”

眼前人终于收了唇角笑意,也散了眼底浓雾,眼神无比真挚,恰如起誓。

见此,挽君衣又如何能不动容,终是忍不住柔和了面容,展露几分笑颜,不过未急着松口,而是伸出小指置于师姐面前。

白卿眉眼弯弯,笑了笑,也伸出小指,与她的勾在一起。

“便向天公作盟誓……”

“此生,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去申个签(ー`?ー),虽然大概率过不了hhh我准备好要坚强了(*ˉ︶ˉ*)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的小天使们~(*/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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