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70

孟温向北,掸邦和克钦邦的边界,孟马。

土路,石棉瓦盖的矮房一排错落的排在马路旁,才下过雨,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和泥泞的地印出各种鞋印和脚印。

几十年前的这里还是缅甸最繁荣的地方,可惜自不量力的战争把首都打到了南边,留下来的只剩走私、疾病、毒品和贫瘠。

奔驰轰鸣着碾过泥地,伴随着枪声霸道的响起,哭喊、恐惧尖叫打破了堕落的沉寂,终于把这里的浑水搅动了些。

当地人叫喊着缅语,在看清车子和雇佣兵的行头之后立马掩了气息。

“嘶——”池田靖刚刚拧开保温杯,坎坷波折的道路摇的杯里的水洒出来了些,她皱了皱眉,接过竹昱递来的纸巾。

“这里路,不好。”司机是个缅甸人,会中文,但是很蹩脚,却爱说,拉着嗓子朗声道,“当家,多担待。”

他的声音不好听,是那种雇佣兵常年野战所遗留下来的创伤之一。池田靖听着头疼,礼貌的扯扯笑,心念他好好开车就行了。

“密支na破成这样了?”澹台禾坐在后排,声音不大的问,“好歹也是前首都……”

“战争,‘生意’。”司机回答,“您,没有来过?”

“我三哥和四哥走的是克钦邦的线。”池田靖淡淡的回答,扭头看着窗外的寂寥,“好多年不见了。”

确实,很多年不见了。

池田靖、竹昱和澹台禾坐在头阵的车上,车前挂着一块红布,墨染着的佛像的图案赫然彰示在车前;后面跟着加装防撞和支台的卡车,陆续四辆运着海.洛因,车顶蹲着一面谈笑风生嚼着大.麻,抬枪扫射的雇佣兵;最后一辆与池田靖所坐形制一样的奔驰由任盛华和裘梧扫尾。

“眉泊老板真是大方!”司机粗声大笑,“这个,”他指了指车,“我没有见过,第一次!没有人敢乱动。”

“是么。”池田靖一手撑在车窗上,歪着头,嘴角似笑非笑,“回头替我谢谢眉老板。”

眉泊算是孟温的最大的地痞,手底下好的真家伙不少,但是为人不及东西大方。敢这么大肆张扬的拉着雇佣兵护送他们,显然是下了血本。

眉泊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枪,弹夹拆了装,装了拆。属下看着他的举动,斟酌片刻还是问了:“当家——”

“嗯?”

“扛把子的兄弟,”属下语气不是很好,脸色也是,“就这么给他们了?”

眉泊似乎没有他那么不适,语气轻松:“是啊,有问题?”

当然——这一路不可能没有摩擦,即使打出这位东家的牌子,也不一定能保证所有人能不眼红这好货。“兄弟们的死伤,他们不负责。”属下沉着声,不满道。

眉泊一挑眉,朗声笑起来。他把弹夹重新扣回去,里面少了两颗,“这样的姑娘,可太少见了!”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拍,“死了这个丫头,我才觉得可惜。”

“她和她爹一点儿都不像,倒是四个儿子很亲生。”眉泊语义不明的说,叼着烟望向南方,“损失几个马仔,不亏。”

属下皱眉:“您是指她杀人?”这并不稀奇,这里是缅甸,穷人的命与畜生同贱。

眉泊摇摇头,并没有解释。他知道这个东西跟他解释不通,自己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自诩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这个丫头却让自己眼前一惊。

她和那位东家很像。他这么想。

*

眉泊手下的雇佣兵都是缅甸、越南人,少有会中文的,跟一队的人交流不便。当然,后者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愿,竹昱坐在车顶,仰头看着这篇澄澈的夜空,繁星点缀,好不璀璨。

那边烟味儿太重,还有不少抽叶子的,竹昱不喜欢,顶着这张冰山脸也没人怀疑什么。

不远处,几堆火篝燃着,池田靖接过司机手上的瓶子,嗅了嗅,笑着说了两句听不懂的缅语,引得他哈哈大笑的接回去。她站起身,抽出蝴蝶刀,在羊腿干上干脆利落的划下一块,叉着走到车前。

人群渐远,嘈杂声也隐弱了。

“哥哥。”池田靖用着很重的口音叫她,声音不小。竹昱转过身向下看着她,没有笑,平静的看她晃晃手上的肉干,“拉我上去嘛!”

竹昱的目光微微侧瞥,余光看见了不远处紧盯的眼睛。她一勾唇,其实这个高度对于池田靖的身手根本不是事儿,她还是搭手把她拉了上去。

“你不吃东西,”池田靖把刀上的肉拔下来递给她,盘腿坐在她身侧,笑道,“吃点儿,等会儿还要赶路,不知道还会不会遇见‘蛇头’。”

她一手撑着头,笑得乖巧恬静,手指贴在耳骨处,清晰缓慢的敲着。

——“情况,怎样?”

五个人的微型耳机里,清晰的录入了她的摩斯密码。

“不饿。”竹昱声音微微压低,沉却不腻的清冷音带着些许宠溺,“你吃。”

“那不行,鬼知道等会儿会遇见什么呢,”池田靖瘪瘪嘴,略带撒娇的语气靠倒在她肩上,哼哼道,“你看大哥吃的多香……”

耳机里传来陆续的四组摩斯密码——“无”。

与此同时靠在卡车门边的任盛华被无端噎了一下,满脸黑线的往那边瞥了两眼。

篝火旁,带着红绳的男子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监控音,朝旁边的人摇摇头。虽然池田靖借刀杀人的解决掉一批眼睛,但是这帮马仔里没有一个自己的,说白了就是给陈家干事。

她现在还没有得到认可。

竹昱伸手顺势搂住她,在她布满疤痕的脊背上摸了摸,“别闹我,”她语气里带着鲜少的笑意,连同眼睛里的一样,皎洁印了进去,“你好好靠着。”

池田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给她喂了一块肉干。“羊肉的,做法是掸邦风味。”她说,“之前叫老爹带你来你不来——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掸邦做法,说是风干,其实浸了油,又拿重盐重辣腌制,哪怕是储存这么久的,放在鼻间还是呛得很。竹昱嚼着,没有多少喜怒在脸上:“你喜欢?”

“唔,没说多喜欢吧,吃的惯。”她知道竹昱在问什么,一语双关的回答,她无聊的把那把蝴蝶刀耍出火花,“我没什么忌口的。”

“差不多还有一天的路程,”竹昱说,“等这趟完了,回去过个好年,给你做好吃的。”她顿了顿,转头用下巴搁着她的头,“想吃什么?”

夜里的林里很冷,逼近零下的气温把守在卡车旁的任盛华等人冻得直咬牙。远离火源自然不会多好过,不过池田靖感觉竹昱很暖,把自己都捂暖了。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似乎精力全在在指间飞舞出残影白刃的刀片,“都行,你去问问三哥四哥想吃什么。”

竹昱被气笑了:“我问你呢,管他们做什么。”

池田靖倏的把刀子收了,斜睨了她一眼。“你们就是缺心眼儿,”她嗔道,“老娘一天天的脑子里全是帮你们盘算着怎么活过一天是一天——你们不当家么,哪里管这些。”

竹昱没说话了,一只手缓缓的在她背后顺着脊骨,像撸猫一样顺着毛。

“你去睡会儿。”竹昱拍拍她,一边跳下车,转身扶着她下了车顶,“我替着大哥的班守会儿。”

*

夜晚,克钦邦,密支na。

瞭塔上,姣好的背影隐在阴暗里,撑着石灰台,朝数米高的地面望去。精心烫卷的大波浪整齐的盘在后脑勺上,拿着一支木簪固定着,一身血色旗袍把人衬得妖艳。

莱D走过来,没什么好气的看着她:“在干嘛?”

“你管呢?”海的康一笑,唇角愈发浓艳,“听听,dén,你的口气——可不像是个跟长辈说话的样子。”

莱D从鼻腔里闷哼一声,耷拉着眼皮阴沉的盯着她。

“你都从中国回来这么久了,干了什么吗?”他语气不佳,双手抱臂类似质问道,“三个月——你属下的伤都养好了,你还在克钦邦的老窝里横着!”

闻言海的康终于动了,转过身看着他,语气讥讽:“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倒是把‘靖渊’的纯度提起来啊,别光动嘴啊!”

莱D额前的青筋暴起,从小跟着上井祇一起长大的兄弟脾性却大相径庭:莱D一点就炸,于是动手不动口,半点儿上井祇的衣冠禽兽都没学过来。

忽然,海的康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亮起,莱D瞥了一眼,是个中国IP。

她看着,一愣,忽然笑了,连眼角都带上了弯度。

“?”

海的康把手机反过来给他看,笑意渐浓,“这张照片认得吧?”她那只被摘除的眼眶空瘪的有些吓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莱D眼神一凛。

发送人IP中国,匿名,只传来一张照片。虽然被偷拍者防偷窥技术极高,但是比上次的那张啥都不是好多了。照片上,女人跪在蒲团上,双手扶香,微微颔首垂眸,拍照者过于抖动的镜头略有些模糊了画质。

“……”他半张着嘴,没吭声。

“不敢承认?”海的康笑得更剧烈了,眼底却愈发冷,“Nguyen Aya,我的‘眼睛’追到她了。”

莱D看着她,皱着眉没说话。

“怎么,”她拍拍他的肩,“这么严肃?”

莱D眉头不减,“你打算干什么,把她抓回来?”他警惕的看着她,“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招惹,”他顿了顿,压声说,“失去一只眼睛还不够吗?”

海的康敛了笑:“……不够。”

“她差点儿让整个金三角的罂粟不复存在!!”莱D大吼道,“这个女人是个条子,可是她比Sho Uei还要可怕,她的感情热烈而纯粹。”他咬牙,“你他妈真是疯了……”

海的康忽然瞪着他,“不!”她棕黑的瞳泛着火,“我海的康一辈子什么蛇神鬼魔没见过,两道国际红头通缉我都不放在眼里,却被这个家伙拿走了一只眼睛。”

她嗓音里压着怒,“她没死最好,我不要让她死,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莱D一晃神:“那你想要怎么把她抓过来?她可是个中国警察……”

海的康笑了,“你还是太年轻,”她斜睨着他,“要知道,中国警察也是人。他们有人性,有人性,就会有弱点,会忌惮,会猜疑。”

“信任,”她拍拍男人的肩头,“一旦建立,就会有崩塌。”

“……”莱D没再说什么,拉着嘴角,“需要我做什么?”

海的康:“不用,要知道,有些东西不需要拳头通事,人性,要用的是人心呐。”她转过头,看着无尽的黑暗迷丛间闪出几束灯光,渺茫而微弱,露出虎牙,话锋一转,“今天几号了?”

莱D:“29号——再过半个小时就是30号了,怎么?”

海的康扬扬下巴,目光放在了台下:“5吨的海.洛因,陈村的好东西,也算是灯下黑,没想到这种地方能出这么纯的货。”

小的像蚂蚁一样的加四辆卡车四辆雇佣兵守卫着停在栅栏前,瞭塔上的大灯倏然全部聚集在他们身上,马仔腾的站起来,一片上膛声,吆喝着粗声的缅语。

“下车。”池田靖坐在副驾,头也不回的朝后座的两人说,打开了门向下走。

司机一双眼睛四周胡乱的瞥着,一会儿瞅瞅池田靖,一会儿又移到园区里的马仔。后者抬手指枪朝着他,司机吓得双手抱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缅语。

马仔看了眼车盖上的标布,又看向池田靖。后者低眉顺眼,缓缓的用缅语说:“陈村甘氏,5吨海叶子,送货。”

“叫什么?”马仔叼着烟,含含糊糊的问。

澹台禾、任盛华和裘梧走上前,池田靖微微侧头:“甘和乐,这四个是我哥哥。”

对讲机一阵电流兹拉兹拉,马仔把手上的烟叼起来,摁着听了,又抬眼看她手腕上的红绳,瞥了眼雇佣兵的行头,哼了一句,扭头吆喝着开闸。

“走啦,货到了。”海的康侧过他往下走,“真是——都快12点了,老娘的养生眠都要被搅乱了!”

莱D冷着脸,跟着她身后沉沉的走下去。“5吨海.洛因,你倒是出手阔绰。”

“咱们要有试错的成本。”海的康捻着裙角,大腿上露出一排利光的兵器,“‘靖渊’的纯度太低,卖出去的客户里没有一个能在三个月内成瘾,还不如冰.毒呢。”

“靖渊”的进展在海的康回到金三角后就再次交给了她,上井祇也很大方,凡是这上面的账走他的。莱D今天也是跟过来视察货况,看着真金白银如流水的往外走,是个人都会心疼。

海的康笑笑,毫不在意,“哎呀没事,反正也快过年了嘛,破费一点儿无所谓……”她下了楼,朝后面挥挥手,打了个哈欠,“唔,老规矩查,我先去睡了。”

她头也不回,没有看见隐在昏暗里晦暗不明的男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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