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的表情很是精彩，他阴翳地盯着楼之景，注视了一会儿，眼中划过一抹幽光。

良久，秦深才恢复了平和，打量着楼之景，问：“我很好奇，你和江宣灵认识吗？”

楼之景故作神秘，模棱两可地说：“你觉得呢？”

秦深收回视线，轻闭上眼睛，嘴角衔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算了，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楼之景不置可否。

秦深将手撑在喷泉池壁上，微微向后仰身，用手臂撑着身体，望向楼之景注视的那片天空。

这是一个格外松懈的姿势，与他一向成熟的气质并不相称。

“楼之景，你知道吗，你和她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现在的情形让楼之景有些看不懂了。

秦深的话是在讽刺他模仿得不够像吗？

“她也曾说过我恶心，那时候，我觉得惶恐。而当你说我恶心时，我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喜悦。”

“……”

秦深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倾听者，“宣灵很善良，很单纯，她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污浊和黑暗的环境里，因此，她无法接受我这样的存在。”

“我想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我并非爱她，而是向往她、仰慕她。是我潜意识中对那种纯粹皎洁存在的一丝渴求，让我追逐着她。”

楼之景：“……”

在原剧情中，秦深从未向任何人剖白过内心，楼之景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但是，我终究还是明白了，那样的人是无法接受身边有像我这样的存在的。所以，我放她离开了。”

楼之景：“听起来好像是在狡辩。”

“向往、仰慕，不就是爱吗？”

秦深偏头看向他，低声道：“你会爱上神明吗？”

楼之景浑身一僵，他感觉有一股冷气顺着脚底一路攀爬向上，瞬间冻结了他的身体。

秦深的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与此同时，099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降临在这片草坪上，它惊觉间朝喷泉池旁一看，却见主神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冷淡的双眼不动声色地看着楼之景。

这是？

099屏住了呼吸。

“我怎么会……不自量力地……追逐神明的爱呢？”楼之景喃喃说道。

“……”

回过神来时，楼之景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这样的回答，伴随着一阵刺痛，楼之景失神地望着掌心。

然后，渐渐地，苦笑出了声。

好吧，他突然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秦深的话听着耳熟。

因为，那是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主神上前一步，神色无比复杂地注视着垂眸的楼之景。

*

决定向楼之景求婚，是主神思虑再三的慎重决定。

楼之景是个格外敏感的人，他很在意万河星的民众对他的评价。

因此，他看得到楼之景在大执行官一位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出的努力，看得到那些努力却因为风铃星的一次风波差点付之一炬时楼之景的失落，看得到民众因对他的狂热而攻击楼之景时，楼之景的自暴自弃。

楼之景是历来最为优秀的大执行官，但民众却因为他过度与主神亲密而认为他玷污了主神的光辉，从而忘记了他为这方世界做出的贡献。

主神认为，这件事应该由他来负责。

所以，他决定向楼之景求婚。

那是格外寻常的一天，楼之景外出和万河星的同僚喝酒，酒到半巡，有同僚借着酒兴，问楼之景：

“你是真的喜欢主神吗？”

“对主神的爱慕，有几分真，几分假？”

无怪他们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实在是楼之景对主神的态度实在暧昧不清，虽然亲密，却好像若即若离，随时都能离开一般。

明明面对主神是一副爱慕模样，但面对别人的好奇，却总是似是而非，从不正面回答。

而且，他在大家眼中，一向是有些浪荡不正经的，好像对着谁都是那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楼之景一向酒量很好，不知为何，那天似乎多了些醉意，雾蒙蒙的眼睛里沁着微弱的光彩，他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会爱上神明吗？”

同僚尽数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楼之景。

因为在此之前，楼之景从未对这件事表过态。

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此刻，来接楼之景的主神已经来到了门外。

主神停下了脚步，楼之景清晰的吐字传入他的耳际，令他那向来毫无波澜的神色中浮现出一丝怒意。

“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主神呢？”

仅仅是两句话，主神便再也听不下去，心头刮起猎猎风浪，怒意涌上，他直接拂袖，转身离开了酒局。

而楼之景还浑然不觉，借着三分醉意继续道：“我怎么会不自量力地追逐神明的爱呢？”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中，楼之景是一个极度自信甚至自我的人，难以想象，“不自量力”这种词会被他用来形容自己。

楼之景垂着脑袋，令人无法窥见他的神色。

主神是永生的，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即使得到了主神的爱，又能如何呢。神明不死，而他却早晚会湮灭于世。

等他化成灰了，被遗忘也是早晚的事。而主神即使现在喜欢他，等他不在了，也会有喜欢上其他人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人不能生生世世属于他，他死也不会喜欢上这个人。

楼之景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摔了杯子，站起来将脚踩在桌子上，大声道：“我爱上的人，即使我死了，化成灰了，也只能喜欢我，只能喜欢我一个！”

众人也喝多了酒，见楼之景发起酒疯，一边借着酒劲哄他下来，一边笑他：

“我们的大执行官可真霸道啊。”

楼之景却显得很委屈，“我都没要求他跟我同生共死，不让他陪葬，只要求他专心爱我一个人，怎么就霸道了？”

所以他，不会喜欢主神。

也不要喜欢主神。

他怎么可能爱上主神呢？

众人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正要把他从桌子上落下来，却在一瞬间，突然齐刷刷噤了声。

原来是主神去而复返，来到了楼之景身后。

他不冷不淡地瞥了众人一眼，众人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战战兢兢行了礼，又朝楼之景递去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楼之景还没有察觉到主神的到来，他踩在桌子上，嘴里喃喃依旧说着什么，却让人听不真切了。

主神看着他。

“景儿。”

楼之景皱了皱眉，转过身，他站在一米高的桌子上，终于比主神高出了一些，低头俯视着主神。

主神：“你刚刚说了什么？”

楼之景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不会喜欢你。”

主神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他压抑着情绪：“再说一遍。”

楼之景撇起了唇角，倔强地重复：“我不会喜欢你。”

“不喜欢主神。”

酒后吐真言，或许这不是始终成立的定律，但用在楼之景身上，却从未有过意外。

他这样的个性，表现得越外放，真正的情绪便收得越紧，擅长伪装，擅长自我消化，但总有些情绪，是他无法消解的，只能一天天累积。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稍微显露一点真实。

他的话，每一句都如利刺一般捅进主神的心脏，但幸运的是，这一次，主神理解了楼之景的真实想法。

主神张开双臂，“景儿，下来。”

楼之景有些茫然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扔掉酒杯，扑到了他身上。

主神稳稳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他说：“如果，我爱景儿呢？”

楼之景确实是喝醉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被他抱在怀里，却并不安分。

最后，他爬到了主神背上，圈住主神的脖子，侧脸贴着主神的肩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主神没有背过人，却轻易便接受了，托着楼之景的双腿，牢牢把他固定在背上，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天，楼之景一直在睡，直到主神把他背回家，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身体，都没有醒来。

主神坐在床边，望着楼之景沉睡的脸颊，一夜未眠。

等他走出房间时，099胆战心惊地上前，询问情况。

他知道099为何如此忧虑，因为昨夜他拂袖离开后，撞见099，那副被怒气浸染全身的模样于099而言并不熟悉。

但后来，他又中途折返，沉默地把楼之景背了回来。

099忐忑地问：“主神大人，您……”

它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楼之景睡着的地方，本以为楼之景已经逃过一劫，却在下一秒就听到了由主神亲自做出的流放楼之景的决定。

是的，他还是流放了楼之景。

但本意，却并非为了惩罚。

他放弃了向楼之景求婚的决定，因为在那之前，他必须做些什么。

隔着喷泉形成的水幕，主神凝望着坐在池边的楼之景。

景儿啊。

如果你不爱我，那就，由我来爱你吧。

希望有一天，你能坚定不移地，奔向我。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秀恩爱指南（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