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唐思多正报告最近通过京兆尹查处闲杂人等的事物。几十天下来，暗线一条没摸着，偷鸡摸狗的事倒揪出来不少。
“徐框真够可以的，光小妾就养了五房，他老婆竟然完全不知道。”唐思多唾沫横飞，“更神的是，就算这样，他那五房侍妾愣没给他生出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只有徐隶文一个独苗。”
燕王把文书扔在桌上道：“开国刚五年，这些人就这么放肆。工部管着钱袋子，南边年年缺粮草，徐框年年哭穷。穷成这样还有心思养小老婆！”
不怪燕王生气，前两年若不是因为缺军饷和粮食，雁荡军不会过得这么苦。驻守睚眦岭的兵也不会如此轻易被南军攻陷。
唐思多说：“王爷别冤枉徐大人啊。我摸到那几房小妾屋里查过，他除了给一点有限的银钱，连件像样的首饰都送过。看来不是抠门，是真没有。”
云淮笑着说：“少言兄见过徐大人家的公子么？听说他最近到处嚷嚷要在中秋给长乐坊的姚晏晏赎身。你知道现在姚晏晏身价几许？中秋之后得了花魁又当几许？徐尚书若真这么穷，小徐哪里来的大把银票给妓子赎身？”
话说一半，管家站在正厅门槛外对燕王说：“殿下，娘娘送了一食盒点心来，说请殿下与三位大人一起品尝。”
“哦，拿进来吧。”燕王没当回事儿，示意三人可以接着讨论。
他自己先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然后问管家：“她走了吗？”
“没有呢，娘娘现正在二道门外守着，说要等您几位吃完就把食盒拿回去。”权管家眉开眼笑的说，“娘娘心思可巧妙极了，特地做了几块冬泥栗子糕，想着能让包括宫大人在内的都能尝尝栗子味儿。”
在座几人的目光瞬间全移到宫白杨身上。宫白杨听到是南君意送来的东西，脸色已经很不好。又听见权管家这么说，直接将茶盏砸到桌上。
“这……”权管家茫然与惊恐写在同一张脸上。他哪里知道洪上鸿酒楼里的那番对答，只想着多夸夸燕王妃来讨燕王的欢心罢了。
“权管家，你下去吧。”权管家莫名其妙的退走。燕王也懒得再说宫白杨，他说过许多次，几乎快把自己说得反胃也不见宫白杨有何改善。
他有信心护南君意周全，这就够了。
燕王指向唐思多：“你接着说。”
唐思多正在翻点心盒子。听见燕王叫他，眼珠一转，想起燕王妃还守在外面。便摊手道：“王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刚才云淮问你小徐的事情，你还没答。”
唐思多睁着眼睛说瞎话：“云公子说的对，我的确没想到徐尚书的儿子怎么有钱逛////窑//////子。等我回去赶紧调查一番。”
说完，唐思多挑出一块五福糕，三口两口吞下肚，睁大眼睛高声呼道：“这也太好吃了吧！难怪你们都说洪上鸿的点心只算个屁！这、这糕饼只应天上有啊！”
云淮笑道：“我们当初可从没说洪上鸿的点心是个屁，你莫给我们造谣。”
唐思多又往嘴里塞了几块别的点心，却不碰冬泥栗子糕。他模模糊糊的说：“两位大人，可还有别的话汇报王爷么？没有的话我们一道出去，顺便去长乐坊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上徐隶文，如何？”
云淮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禀报。宫白杨皱着粗眉望一眼云淮，他没有说话，脸色仍黑如木炭。
燕王看到宫白杨的情态，知道经云淮劝过之后宫白杨多少收敛了些。心里很是安慰。三人拱手行礼要走时燕王便没有再嘱咐什么。
三人走到正院一门处，唐思多忽然挡住宫白杨的去路。
他从袖口里掏出块点心，笑吟吟的对宫白杨说：“如果你真不想王爷日后难做，不如彻底和燕王妃划清界限。今日看来，你不能吃栗子的事不像是王爷告诉燕王妃的。她好像认识你啊宫大人，不想趁这个机会问问燕王妃是怎么认识您的么？”
云淮听见这话，急忙道：“唐思多你胡说什么？这里是燕王府。”
唐思多舌头舔着虎牙，朝云淮做个鬼脸：“云公子怕什么呀，宫大人当然也知道这里是燕王府，他进府又不佩剑，根本伤不着王妃分毫。再说，宫家同燕王妃家有血仇，王妃娘娘非但不躲着走，还非要向前凑。云公子就不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么？”
云淮道：“做下错事的并不是燕王妃。墨笙不能吃栗子的事确实是王爷告诉她的，我可以证明。”
“哦。”唐思多高深莫测的说，“原来点心这事儿，是你和王爷商量好来诓宫墨笙的。”
宫白杨将目光从栗子糕上拔开，转而盯着云淮。
云淮急忙解释：“我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让你和燕王妃的关系别再这么僵持下去。你家出事时候她只有七八岁，她什么都做不了。”
宫白杨将目光移回唐思多身上：“你说的有道理。”
云淮低呼：“墨笙，你别犯傻！”
唐思多将点心推到宫白杨眼前，轻吹一声口哨。宫白杨便将冬泥栗子糕拿到自己手中。
“唐思多，你到底想做什么！”
唐思多笑出虎牙：“干嘛责问我，要做事的明明是宫墨笙。”
云淮见势已经拦不住宫白杨，便想折身回去通告燕王。
“云公子别急呀。”唐思多扣住云淮腕上命门，“我什么都不做，但很想知道宫大人会怎么做。你劝宫大人善待燕王妃已有小半个月了吧？不想知道效果如何么？”
“放开！”
唐思多露出虎牙，拽着云淮，跟在宫白杨身后一起往院外走：“没事，我这身功夫一个打你们俩都够，宫白杨要有什么举动我一脚就能按倒他。我发誓，他绝对伤不着燕王妃。”
三人走出正院，果然看见南君意正等在二门外。她换了身衣裙，重新整理了鬓髻。整个人清亮明媚，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
宫白杨毫不犹豫的走上前，云淮想要提醒南君意，却被唐思多拦住：“云公子，我都说过还有我呢，你急什么。”
听到脚步声的南君意回头看见宫白杨正朝她走过来，她不知宫白杨来意为何，犹豫之间还是朝宫白杨行起家礼。
“啧啧，云公子看见没，燕王妃朝宫墨笙行的是家礼。她刚才对咱们行的可是见外臣的知会之礼。”唐思多啧啧称奇，“燕王妃待宫大人可真亲厚啊，看这样子，谁会知道他们之间有血仇呢。”
宫白杨个子很高，他站在南君意面前几乎把南君意整个挡住。云淮看不见南君意，手腕命门又被唐思多扣着，心里非常着急。
宫白杨一句话不说，他举起手里的冬泥栗子糕放到南君意眼前，手上用力，糕饼碎裂成块，悉数掉在地上。
“你可知道我家最爱吃栗子糕的是谁？”宫白杨声音极沙哑，“我小弟弟宫白樟特别爱吃栗子糕，我下学以后每次都给他带两块回家。”
南君意眼中的光尽数熄灭，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宫白杨木着脸对她说：“每年忌日我都会刻意服食栗子糕，不是因为我爱吃，而是只有我浑身起满疹子后才足以令我不忘旧恨。只有这样我才能饮恨活下去。”
宫白杨声音冷的像寒冬中的冰：“以后别再给我送栗子糕，别再玷污我的家人和我最后一点念想。”
说完，宫白杨擦干净手指尖上的饼渣，对立在身后的唐思多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你放开云淮即刻滚出燕王府。”
唐思多挑眉：“这就完啦？申斥呢？义正言辞呢？”
“滚！”
唐思多看情况不对，松开云淮竟真的离开王府率先遁走而去。
云淮冲到南君意面前，说：“娘娘你没事吧？我命人找王爷来，你别害怕，没人会伤害你。墨笙他只是太难过才会说出这些话。”
南君意脸色实在不好，她对云淮说：“云公子，我做这点心不是为了刺他的心，我……”
云淮说：“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他这点心是你做的。”
南君意涨红脸说：“原来宫大人早就知道这点心是我做的。”
云淮叹口气，摇着头说：“怪我。”
南君意对宫白杨说：“对不起。”
宫白杨双目远眺，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我没有别的可以送你，只能做些点心给你道歉。你既然已经发现，我想你也不会再吃。”南君意犹豫着要不要讲出来，她怕以后再没机会同宫白杨如今日这般面对面说话，便鼓起勇气说，“我当年受过心玉照拂……”
“不许你提我姐姐的名字！你这毒妇！”宫白杨忽然暴走，几乎要将巴掌甩在南君意脸上。
云淮见势不好上前死命抱住宫白杨的腰，忙叫来府中侍卫：“快，将宫白杨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