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坐在珊瑚礁上，无意识地摇晃着悬空的双腿，隔着一层泡泡观赏着外面成群结队的小鱼。

银色的小鱼吐出一个小泡泡，小泡泡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张大饼。

“？”

顾岁景站在珊瑚礁旁，手中的饼在云程空洞的眼神前晃了几晃。

云程愣了下，然后接过顾岁景的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块珊瑚礁在屋子的背后，不高，但僻静。粉紫色交杂，鬼斧神工。云程坐在上面也就高出顾岁景一个头而已。

海底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还有无限的未知。但这里实在是一个不错的观景点。

顾岁景找了个稍微平缓的地方，惬意地躺了下去。

炸裂的泡泡声，咕嘟咕嘟的水流声，这里简直是声控的天堂。

顾岁景闭着眼躺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道：“海底沉寂着很多秘密，你我今日所闻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他声音清冷，仿佛要和这冰冷幽深的海水融为一体。

但云程愣是从这干巴巴的话里听出来了点安慰的意味。

云程瞧着远处，感叹道：“惋惜罢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也学着顾岁景的样子躺倒。他懒懒地问道：“哎，说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岁景闭着眼睛，声音困倦：“江南顾家的老大。”

云程猛地翻身，似乎是来了精神。他下巴支在珊瑚礁上，往下瞅着顾岁景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闻言，顾岁景睁开了眼睛。他侧身去看云程，反问：“那你说的是哪个？”

他神色自然，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云程盯着他的脸仔细揣摩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算了。”他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道：“顾岁景，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不想。”

“......”

云程骤然增大了音量：“你不想听我也要讲！”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到了顾岁景身旁。

云程趴在顾岁景旁边，凑到他耳边用气音喊道：“我偏要讲——”

湿热的气息撒在耳畔，衬得云程的声音黏糊糊的。顾岁景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移了移，跟云程拉开了些许距离。

云程翻了个身平躺，看着头顶上飘过的鱼群，问道：“顾岁景，你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非常紧张的，就好似要把自己最大的**公之于众一般。他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在手中胡乱缠绕着。

“命中注定”听起来是一个很浪漫的词，可又何尝不是无奈的。上天注定的，又不是自己要拼命追求的，靠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缘分罢了。

顾岁景意外的有些茫然。

他自然是一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穿书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再做些无畏的坚持也是徒劳。

一般情况下来说，就好比他书中的这些人物，他们的命运，难道不是由顾岁景掌握着的吗？

可如今却恰恰相反，剧情的走向扑朔迷离，就连身为作者的顾岁景也身处局中。

他们有了自己的生命。

于是顾岁景说道：“你的命运只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云程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傻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这个问题由书中主角向作者提问，实在是过于奇妙了。顾岁景突然想到最初的时候，他去到应风山，希望在那里遇上云程......

等等！

当时在应风山上的时候，陈时生说他没有师弟。但是云程却曾对顾岁景提到过他有一个师兄，并且跟师兄的关系非常好。

这么明显的线索，他居然才注意到！

顾岁景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上次你说，你师兄......”

云程：“你说我师兄？他怎么了吗？”

顾岁景：“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云程：“陈时生啊。”

顾岁景脑中顿时劈下一道惊雷，说道：“我之前见过你师兄，他说他根本就没有师弟。”

顾岁景：“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云程豁然起身......又猛地摔了回去。

原来，他刚刚在揪扯自己的衣袖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衣袖和顾岁景的衣袖缠在了一起成了个死结，现在打不开了！

珊瑚礁表面粗糙，云程这一下摔得不轻。他的手掌按在粗糙的表面，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那一团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杂乱衣角。

云程没有去管那火辣辣的疼痛，他突然一改往日天真懵懂的大眼睛，神色中充满了冷意，他看着血珠一点点地渗出，道：“你现在才发现。”

顾岁景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你们是故意的？”

云程自嘲一笑：“你早知道我是陈时生的师弟，所以我就给你留了一个破绽，看你何时能够发现了。”

在这本小说原本的世界观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人知道陈时生还有一个师弟叫云程。毕竟云程平日里出门都是打着陈时生的名号的。

云程怀疑顾岁景，所以在应风山的时候就让陈时生故意说自己没有师弟。如果顾岁景本就知晓云程和陈时生的关系，那他必然会有所疑惑。

紧接着，当顾岁景见到云程的时候，云程再装作不经意地向他透露出自己有一个师兄。

如果不是本就知道陈时生和云程的师兄弟关系，那他怎么会把毫不相关的两人联系在一起呢？又怎么会注意到云程故意留下来的这个破绽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真相——顾岁景早就知晓了云程的身份。

若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还好，可偏偏，云程的身份只有应风山那二位知道。顾岁景自然就显得可疑起来。

顾岁景如今只想冷笑。

没想到，他居然栽在了自己的主角挖的坑里。

但转念一想，顾岁景又道：“可那洞中的黑龙不也知道你的身份？”

云程：“自会有轮到他的时候，我现在只想听你解释！”

他虽面上不显，可实则心都已经赌在了嗓子眼里，他太期待顾岁景的答案了。

顾岁景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顾岁景究竟是否可以成为他的同伴？

云程想得要疯。

但顾岁景并没有正面回答云程的问题，他只是说道：“你先告诉我，你计划这一切的原因。”

云程自然不会把一切真相都倾泄而出，他避重就轻道：“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想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我不想......”云程死死地按压住伤口，拼命地挤出血液，好像这样就能转移他的一些注意力一般，“我不想被莫名地安排。”

顾岁景大言不惭：“谁在安排你？”

云程抹了抹眼泪：“要你管。”

顾岁景：“......”

长期以来积累的负重让云程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他已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太久了。

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顾岁景，天真地以为自己找到了同伴，可以顾岁景总是这么冷静，好似没有一丝感情。

可能是相处时间久了，云程有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离顾岁景很近，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是往往在他让顾岁景做出一些选择时，又觉得顾岁景其实是那么的遥远。

他们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呆在一起，但却不能不含猜忌地聊天。

云程想，或许他也有错，他对顾岁景的接近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和怀疑的。

或许这是对他不真心的惩罚。

顾岁景看着云程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粉色的珊瑚礁上，而自己的衣角还在他那里，上面染满了鲜红的血迹。

看了一会儿，顾岁景突然问道：“云程，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顾岁景的回答，明明现在跟顾岁景同样可疑的还有山洞里的那条黑龙。而那条黑龙明显知道得更多。

可为什么不逮着黑龙问个清楚呢？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云程吸着鼻子，“我就是想知道。”

顾岁景认真地看着云程，看着这个他一手打磨出来的人物。

其实他心里完全明白，自己刚刚问的话就是在放屁。云程说不想自己的命运被人把控，那究竟是谁在把控他的命运？

别人不知道，顾岁景还不清楚吗？

不正是身为作者的他吗？

“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顾岁景难得说一句好话。

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有责任，帮云程走出自己的笔锋。或者说......其实他才应该是那个最希望云程“好”的人。

云程鼻子红彤彤的，问他：“真的？你不骗我？”

“嗯。”

云程半信半疑地看着顾岁景。

顾岁景：“......”

他的信用值有那么低吗？

顾岁景顶着云程狐疑的视线，抽出了一条帕子。他把云程受伤手捞起，用非常专业的手法给他包扎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云程红彤彤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可以自行选择信或是不信我，对我说真话或假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云程，没有人可以干涉。我所能做的，只是告诉你，我不会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嘿嘿嘿嘿......

（本文不会很长，最多也就五六十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