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方才那声好,是庆帝叫的。

一来赞赏范闲的诗句,二来,也确是他的这两个儿子,龙章凤姿,英伟矫捷,在北齐使团面前,展尽了庆国皇室的风采。

更可喜的是,他在这二人的出招对视之间,看到了杀气。

棋逢对手,就算惺惺相惜,却绝不会在落子时留情半步。想到此处的庆帝心情大好,挥袖便赐了二人绫罗珍宝。

“庆国不愧是以武立国,二位殿下,武艺高超,叫人赞叹。”北齐使团揶揄半晌,也只能说出这么句不咸不淡的来,继而跟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希冀的目光望向台上他们北齐那位天下第一名家,行走在人世间的活圣人庄墨韩。

“大庆乃是天下第一强国,自然人人皆兵,人人习武。不过今日,有幸在筵席上得见殿下们一展风采,倒也难得。”李云睿扬眉冷笑,“说起来,我庆国近日的文运也甚为昌盛,幸得太常寺协律郎范闲,于靖王府诗会作下万里悲秋一首,文采斐然,真可谓天降英才。”

二人刚谢恩坐定,就听见李云睿唤起范闲,不禁心下一凛。

李承泽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微微摇了摇头。

虽知道李云睿揣着的不会是什么善念,但当庄墨韩亲口提出范闲那首万里悲秋乃是抄袭之作之时,二人也还是惊了一大跳。

庄墨韩有先师的墨宝为证,叫二人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话来辩驳,只求范闲能有办法自辩。

要说庄墨韩一代大家,怎么都不该会诬陷范闲这么一个小辈才是,想到此处,二人不禁狐疑的看向范闲——莫不是这首诗,真是范闲抄作的?

范闲用眼神谢过他二人的关怀,兀自饮下一杯酒,走上前来,道是庄墨韩的先师可否姓杜?

“先师不姓杜。”庄老先生摇头,虽万般无奈假借先师之名来栽赃,但先师的名讳还是不可玷污。

“那就没事了。”范闲翻了个白眼撂下酒杯,

“这首诗,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一个比南庆,北齐,东夷,乃至全天下都更加雄伟壮丽的世界!”

这话叫在座所有人为之一震,就连这台上最愿意信任他的二人,都不禁开始怀疑他怕不是已经醉的不清醒了。

范闲回过身去,饮下半坛酒,唤人去取笔墨。

“范大人,若要作诗,小人斗胆,愿为你抄录。”“我来。”

李承泽拦下侯公公,“本王亲自为你抄录。”

“既然二哥如此兴致,本宫也愿为你代劳。”李承乾抬手,内侍奉上笔墨,送到他二人面前。

“那就多谢二位殿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当范闲作下第十八首诗的时候,李承泽开始后悔揽下这个差使,范闲在那边趁酒兴诗兴大发逍遥自在,他的手可都要抄断了。

可话说回来,诗确实都是好诗,格律工整,气度恢弘,多少文人士子穷尽一生也无缘得其一首,倒是他范闲一朝尽兴,咏尽天下名章。

心中本还存着的那一点顾虑早已烟消云散。看着他奔来赴去无尽逍遥的身影,李承泽心中竟升起了一份说不清的羡慕——羡他什么呢,是无拘无束,无畏无惧,还是生死由己不由天?

侯公公识相的又吩咐了四个内侍来,替二位殿下分担活计。李承泽松了口气,放下笔看向身旁的李承乾,李承乾依旧在端端正正抄录,笔速不疾不徐,姿态从容。

范闲这份张狂不羁,他与承乾,怕是此生都无缘际会……果然是咱们大庆的储君,到此刻都还能如此心如止水。李承泽在心里一笑,疲乏消去三分,于是又拿起笔来,陪他一同抄录。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吟到此处,范闲转过身来,迷离中望了望高台之上的李云睿愈发阴沉的神色,又侧目看了眼台上正抬笔录诗的二人。酒醉下的范诗仙顾不得平日里的尊卑礼仪,径直奔赴到高台之上,来到他二人跟前。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说罢扶了一把他二人的肩膀,将他二人生生朝一块拢了一拢,酒气直扑在他二人脸上。李承泽本就已经喝了两杯,一时间有些上头,鬼使神差的又回头望了眼李承乾——李承乾似是顿了顿,举杯饮下一杯酒,可就算是他闻听了这般情意绵长的诗句,饮完酒后也还是面色如常,缓缓抬手继续抄录。

“真是个呆子……”

李承泽笑了一声,记下那一笔“不关风与月”来。

一个时辰过去,殿中所有人都已被范闲滔滔不绝的诗篇给镇住了神魂,就连庆帝也无暇再去顾及庄墨韩李云睿的神情,只是定定看着范闲,眼神里透过惊诧,透过意外,透过一丝细不可查的喜色。

李承乾放下笔,揉了揉手腕,颔首赞叹,

“果然是天降我庆国英才。”

“这样的人,何必去抄,又怎屑去抄!”李承泽看着庄墨韩难堪不已的神色,也再顾不得所谓礼让敬重,高声喝道。

这话震的满殿鸦雀无声。

而就在此时,已喝的大醉酩酊,听不见旁人议论的范闲,果真如诗神下凡一般,拖着一袭逸然白衣来到台上。

他深知他所吟诵的那个时代,是只属于他的记忆,换句话说,是只有他一人能够明白的恢宏与骄傲。他不期待有人能理解他,只是回眸间,突然看到李承泽与李承乾彼此不语却心有灵犀的模样,一瞬间,欣慰异常。

时代变了,诗意却仍旧共通,共鸣,倒是无愧他方才的一番疏狂豪放,无愧他此生来这庆国一遭。

“过百了吗。”他看向这二位满眼皆是无尽赞许的皇子殿下。

“过了。”李承乾向他点头道。

“多谢殿下……”

他又晃晃悠悠走向庄墨韩,就地坐在他对面。庄老先生自知无颜再多说什么,只能是愧疚又慌张的看向他面前这位英朗狂放的年轻后生,范闲蔑然一笑,

“做学问,我不如你。作诗,你不如我。”

庄墨韩心服口服的点了点头。

“做文坛大家,我,不如你。”

“做人,你不如我。”

范闲摇了摇手,继而朝后一仰,径直倒在了高台之上,

“我醉欲眠……卿且去……去你妈的……”

庄先生被激一口血吐了出来。

北齐使团霎时乱作一团,使臣慌忙上前扶起庄墨韩来,高声唤太医,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庆帝却在这时独自起身退到了殿后,心里念着方才范闲惊为天人的表现,终于仰首而笑,抒尽了心中的喜悦之情。

“承乾。”

局面已然如此,李承泽站起身来,正逢着李承乾也拾掇衣摆起身,李承泽瞥了眼仰躺在地上无人顾及的范诗仙,举起酒杯,饮下今晚的最后一杯酒,继而来到李承乾面前。

“干什么?”

李承泽一笑,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凑上去,将口中的酒尽数喂进了李承乾的口中。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殿上无人暇顾之际,跟李承乾接了个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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