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当他们两个一大清早被范闲的叫门声惊醒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懵的。

李承乾一时半刻起不了身,李承泽开的门,在看到范闲一身夜行衣闯进寝宫的时候,一瞬间有一种自己给贼把家门打开了的错觉。

“眼睛朝哪瞥呢?”

李承泽一把将范闲忍不住转向不远处欲盖弥彰捂得严严实实的床帐的头扭了回来,“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实不相瞒,臣是去太后寝宫偷了样东西。”

“皇祖母寝宫?偷?”

李承泽瞪大了眼睛。

范闲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大概缓过了神来,虽搞不清范闲他母亲是谁,钥匙与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先计划着让他离开了皇宫。李承乾叫他假扮内侍,拿着东宫的腰牌先出了宫。当然范闲也没白占他们俩这个便宜,将昨晚在广信宫偷听到的李云睿勾结庄墨韩与北齐,出卖庆**情的消息告诉了他二人。

二人无不惊骇

“那么问题来了,是太子叛国了吗?”

“……我就算是身死,也绝不会做出卖庆国之事!”

“那就好。”李承泽将李承乾从浴池里送回榻上,又紧了紧他的衣领,“太子打算怎么办?”

“二哥以为呢?”

“叛国乃国之重罪,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二哥的意思是,就此将姑姑,赶出京都?”

李承泽颔首。

李承乾却将目光转向了他处,过了半晌才怅然叹了一声,“可那毕竟是姑姑……”

“出卖庆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承乾,这不是你能够心软的罪名,你是储君。”

“可我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李承乾的手不自觉在身前捏紧。李承泽见状,将他的手捧过,掰开他捏的发青的手指,“她为的,无非是不想让范闲夺去内库财权,先是要他性命,后又毁他声名。承乾,你怜过她,她却未必怜过你,她叫林珙暗中串通北齐暗探的时候,考虑过你的安危吗?”

话至此处,李承乾渐渐想起那一天他去广信宫见过李云睿,李云睿从头至尾都在质问他为何计划会败露,是不是自己从中作梗,而至于自己曾经被刺杀一事,李云睿只字未提。

罢了。

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太子的意思是,你可以在京都城内广布流言,就说,长公主李云睿卖国求荣,与庄墨韩暗合首尾,企图颠覆庆国朝政。”

范府后院内,李承泽私下造访,门外由谢必安守着。

“可这不过是飞短流长,听听也就罢了。”

“也就罢了?怎么就罢了?你以为每年鉴查院彻查朝中要员靠的是什么理由?”李承泽笑了,“激民愤,惹声浪,朝廷为答复民意,迫不得已彻查,最终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结案正典。”

“……殿下的意思是,我只需要作势,剩下的,交给鉴查院来办即可。”

“若是本王与太子有心要扳倒一个人,且情势已起,那么就算这个人是皇亲贵胄,也绝不要妄想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承泽说罢品了一口茶,咂了咂嘴,“哪里供的?”

“澹州带来的,殿下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不如东宫的明前。”

李承泽却是话锋一转,突然嫌弃了一声。

“……”这不是废话吗!东宫的明前那是国供!范闲白眼道。

“你弟弟不是开了个书局吗?让他帮你印传单,效果说不定会更好。”李承泽放下茶盏,“不过记得避一避八处,八处主办是个鉴纸鉴墨的行家,别让他从纸张油墨里查到是你做的。”

“殿下可真是思虑周全。”

“主意虽是我们两个出的,但个中细节,都是承乾思量的。我知道,你不想再受李云睿摆布陷害,可你别忘了,这京都城内受李云睿摆布的人,从来都不止你一个人。”

“太子殿下还真是心若玲珑,是我从前小看了太子……那么二位殿下,如今这是,要对自己的亲姑姑动手?”

“若她不败,就只能是我和承乾继续拔刀相向,可我不愿意,承乾也不愿意。”李承泽看着范闲的目光,“同样是为了心中所愿的东西,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李云睿终是败了。

范闲做局惹起事端,鉴查院彻查,在陈萍萍的支持与协助讯问下,纵是心机如李云睿也终于露了破绽。勾结朱格庄墨韩,陷害言冰云于北齐暴露,叛国已是事实。庆帝扶首,挥手叫陈萍萍退下。

当李承乾在东宫得了李云睿正跪在御书房门外请罪的消息时,只是叹了口气,理了理袖口与衣摆,继而起身,“去御书房。”

“殿下!”内侍皆跪倒在地,“这个时候,殿下不能去求情啊!陛下此刻正盛怒于长公主,殿下何必现在去惹陛下不悦!……”

“姑姑教养本宫多年,而今虽因罪被斥责,却也仍旧是本宫的姑姑。本宫若在此时,对姑姑不闻不问,只字不提,岂不显得本宫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内侍不敢再劝阻。

李承乾挥袖出了门,在内侍拱卫下,夤夜里,不疾不徐赶到御书房中。李云睿正跪在地上,盘算着这一局究竟是几个人的手笔,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承乾会来。

在她的预设里,李承乾,是这场陷阱里最为叫她心寒的存在。她一直以为李承乾是真心依赖她这个姑姑,可却是他最先背叛了自己,还反手把自己抛入深渊。

“太子来做什么?”

“儿臣求见陛下。”李承乾先不理她,朝内侍通报了一声。

“太子是来完成最后一步棋的?”

“我是来求情的。”

李承乾侧目看向李云睿,“求陛下能够原谅姑姑,让姑姑留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再做这副仁慈之态,陛下只会觉得你软弱而伪善。”李云睿嗤笑一声,“不会起到什么好作用。”

“姑姑怎么想是姑姑的事,但我确实是来求情的。姑姑教导儿臣数十年,自儿臣不得见母后始,就一直在儿臣的身边。儿臣是真心敬爱姑姑,虽然姑姑,也是真的利用了儿臣。”

“利用?你以为我不杀范闲,他就会投入你的帐下?”“姑姑深知承乾身为庆国太子,与庆国生死同命,却还是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姑姑背叛庆国,就是背叛我。更何况,我一直以为,林珙是真心辅佐我,却不想……”“却不想他是我的人。”

“倒也无所谓了。”

“可最后你不都报复回来了?”李云睿转过头,“我制衡你与老二,你便与老二联手,先是保下范闲,继而又杀林珙,事到如今,又与他一道把我撵出了京都。太子,事到如今,咱俩之间的账,扯平了。”

“林珙不是我与二哥杀的。”李承乾无奈,“或许真的就是范闲自己,总之不是我,也不是二哥,我们还没有姑姑这么绝情。”

“你究竟在怨我什么?怨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老二有往来?怨我指派林珙?这些不过都是用来辅佐太子的计谋,倒是太子,现如今轻信敌人,与敌人一道将手里最重要的筹码抛了出去。我离开京都,内库财权,可就不再是太子的力量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比起从前想要保住的,储位,性命,如今更想要些什么。”

“呵……”

李云睿用可笑至极的目光看着李承乾,“你还真的以为,他能和你一样,心软,懦弱,对你留有余情?”

“姑姑是在说谁啊?”

“承乾!……”“太子殿下。”洪公公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陛下叫太子进去。”

“是。”

李承乾起身,理好衣装,正要迈步,李云睿却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太子,事到如今,我恐怕再无力教导你,故而今日,给你留下了最后一课。”

“什么?”

李承乾回过头去,不解李云睿此话何意,却只觉背后一阵冷汗直生。他定了定心魂,迈步走入御书房中,来到庆帝面前,俯首跪地。

“儿臣参见陛下。”

“嗯。”庆帝正在打磨手中的箭头,“太子夤夜前来,想必不是来问安的。”

“儿臣来为姑姑求情。”李承乾也不再拐弯抹角,“姑姑身子孱弱,如此跪在殿外,怕是会跪坏了身子。”

“事到如今,肯为她求情的,恐怕只有你一人。”

“是。儿臣身负姑姑教养之恩,无论如何,这一趟都必须要来。”

“那要是朕,不谅她呢?”

“全凭圣断。”

“朕前两天,翻看范闲那天晚上所做的诗句来着。说起来你和老二的书法倒都练得不错,范闲当日作诗,少说有上百首,你们俩倒是基本上抄的一首不落。”

“行书落笔乃是本功,儿臣不敢废弃。”

“嗯……”庆帝站起身,从书柜里,拿出那日他二人的纸稿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一句,朕觉得甚好。”

“儿臣深以为然。”

“哦?”庆帝抬起头来,“怎么个以为然法?”

“儿臣以为,此一句道尽世间痴恨嗔念,却又意境深远,惆怅处忽见豁然,混沌处忽见清明,可为明心之佳句。”

“看来太子对这句诗颇有自己的见解,倒是奇怪,说起来朕,还没来得及给你纳太子妃。” 庆帝说着,将两张书稿撂在李承乾面前,“同一句诗,你和老二的笔力倒是酷似,一句‘不关风与月’,笔画婉转,却又柔中带刚,真可谓是情意绵绵。”

李承乾刚要拾起落在地上的书稿,却突然闻听此言,在一瞬间停了手,脑中思绪刹那间尽断,只剩下一片混沌。

就连眼前,也显得愈发模糊起来。

“愣着干什么,拾起来,看一看?”

“是。”

李承乾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将书稿从地上拾起来,“竟不知多年过去,二哥的书法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秀……”

“不知?那看来你与他深入浅交之时,只顾了**,没顾得上谈诗论画?”

“父皇?”李承乾倏然抬头,丢下手中的纸张,“父皇所言,儿臣不甚明白。”

“你不明白?老二自去年初春起,就开始出入东宫,最近更是往来频仍。朕不太明白,是朕交代了你二人什么差事朕忘了,还是你们两个,有什么惊喜要准备给朕?”

“儿臣与皇兄见面,无非是叙幼年旧情,并非父皇方才所言。不知父皇是在何处听到了这种无稽流言,儿臣虽昏聩,却也担不起这种与兄长不伦的罪名。”李承乾慌忙叩首,“望父皇明鉴!”

“好!好一句幼年旧情!”庆帝终于收起了他的所谓和善,拍案怒起,“叙旧情,要叙到秉烛共寝,唇齿相依的地步上吗!”

“父皇明鉴!儿臣与皇兄从未有过首尾!从未行过乱性之事!儿臣与皇兄之间,向来都只是兄弟之情!棠棣之华,皎如日月!”李承乾又是一叩,额头狠狠砸在御书房的地砖之上,连地面都隐隐一震。

事到如今,不论父皇只是听闻,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都只能死不承认。

“兄弟之情?棠棣之华?”

庆帝眯起眼来,满是质疑的看着面前额头青紫的李承乾,“谁告诉你要与他兄弟情深,谁告诉你要与他皎如日月!”

“陛下!”“你是庆国的太子,你是君,他是臣!他有什么权力来和你谈情深,你又有什么理由自降身段,来和他比肩相较!你和他之间,无必要走的这样近!失了君臣的礼数,失了皇家的颜面!”

李承乾跪在原地,默默承受着天子君父的震怒,庆帝每一怒斥,他就一抖。庆帝居高临下看着他,看着他满面苍白冷汗直流的模样,不由得欲说欲怒,“朕以为事到如今,你该是一个行的了手段下得了狠心的储君,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争气?老二与你相争多年,他能与你放下妒怨,就此情深似海?”

“太子,你是庆国未来的君主,不可以这样软弱无能!愚钝可欺!”

李承乾终于是在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崩断之际,睁开了眼。

“可难道儿臣与自己的兄长兄友弟恭,就是与他有私情,就是软弱无能了吗?”

“你说什么?”

“儿臣与自己的兄长亲近,是因为兄弟之谊,古人尚云,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兄弟间本就该是亲近的,信任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互相扶持的。难道就因为儿臣与二哥之间消解了往日仇恨,做回了一对真正的亲生兄弟,父皇就认定是儿臣和二哥生了私情?手足之情与情爱之情,差之千里,兄弟之谊与□□之祸,更是天壤之别!”

自己与李承泽之间只是兄弟之情,这话说的违心,但李承乾在庆帝那一番话后如梦初醒,总算是摸清了庆帝到底是在为什么恼怒:他根本就不是恼自己和李承泽之间生了所谓的“私情”,而是又在恼他与李承泽之间关系和缓,所谓“私情”,只是一个挑话的幌子。说白了,他的父皇压根就不想看见他们两个这辈子还有见面时能好好说话的一天!

天家容不得禁断之情,他可以理解,但天家非要把他们兄弟二人当蛊虫一样往死里斗,他忍不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你这些道理都是谁教你的?”

庆帝用一种似是听到了什么极谬之言的疑惑神情看着此刻明明因求饶满脸汗水还磕了一脑门的血,却突然破罐子破摔来跟自己叫板的李承乾。

“这道理……不应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世道理吗?”

李承乾用同样疑惑的目光对上庆帝的眼眸。

他非常,非常真实的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庆帝朝他几乎是倾泻而来的怒火。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人!”

“太子夜闯后宫,忤逆犯上,其行语不尊君臣孝义,狂悖至极!着,遣往太庙,长跪自省!”

李承乾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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