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缘迦一路领着容九停在了一处店门前。

老实说,这店的外观看起来很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刻着金灿灿“月宫”二字的匾额中间嵌了一颗绣球,两根红色的长幔顺着匾额两侧自然垂下,就连柱子上,都贴上了“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在办婚事。

缘迦抬头看着“月宫”两字笑出了声。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拿仙地开涮了。

他转头对容九道:“走吧,去看看这虚界的月宫到底如何。”随即一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走进了这冒牌“月宫”。

走了一会儿,缘迦突然回头,本该跟着身后的小东西没了身影,四处打眼一瞧,才在大门处发现畏畏缩缩的容九。

——怎么了?缘迦传音过去。

容九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视线在“月宫”内刮了一圈。

——不知道,就是觉着这地方不太对劲儿,总有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和方才在镇子入口处闻到的气味一样吗?

——不一样,但闻起来都不舒服。

岂止不舒服,简直是毛得紧,就是一阵轻风吹过,都能让容九以为来了个什么凶神恶煞的妖灵。她将黑辕抱得紧紧的,那黑辕或许是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小白眼一翻,哈喇哈喇地吐出一条小小的红舌头来。

缘迦对黑辕多了几分同情,手指冲着容九一勾,将她硬生生从门口勾到了自己身边,又嫌弃地拎过她怀里的黑辕晃了晃:“为师能打妖怪能治病的,害怕了找为师啊,抱着这小兽有何用?”

说完便将黑辕丢回了容九怀中。

容九满眼心疼地摸了摸几近蔫巴了的黑辕,忽然想起刚刚师父说的话来,抓住了自以为的关键词,随即抬头反问缘迦道——那师父您能治好徒儿的嗓子吗?

师父除了经常对她“动手”外,还是算个好师父的,至少从容九跟了他以后,容九依旧四肢健在,神志尚清。要说其它,缘迦倒是有一处特别奇怪,那就是从来不会为容九施法疗伤,只知道两人呆在一个池子里时,容九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瞬间愈合。

当然,愈合的只会是一些皮外伤,碰上些其它内伤啊什么的,也就没了效果。所幸这数百年来,缘迦保护容九保护得也谓是精精细细,滴水不漏,唯有一次疏忽大意——他只身一人回神界,回来后发现,容九已被某只妖灵打至奄奄一息,仅吊着一口气。

那次缘迦固执地仍是不肯施法为容九疗伤,二人一起在池子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容九才总算睁了眼。

这次失声一非外伤,二非内伤,缘迦不肯施法的原因算来只会有三种。

一,他不愿意。二,病太小,他懒得。三,他不行。

照缘迦的性子,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从缘迦颇为不自然地转过头的反应来看,容九猜测是第三种。

他道:“为师懒得,谁叫你爱乱吃东西的,就是该让你长长记性!”

——可带我去醉颜居的不是师父您吗?

容九打算和缘迦探讨探讨一下逻辑链。

——若不是师父您带着徒儿去了醉颜居,还让徒儿和其他男子去玩,徒儿也便不会稀里糊涂地晕过去,在混乱中吃……

“嘘!”

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容九茫然地眨眨眼,听见缘迦小声叮嘱了一句:“别说话,有人来了。”

先不管有没有来人,容九依旧被缘迦蒙着嘴巴——那个,师父你听到的是我的心声……

缘迦默了片刻,撤下手:“噢,为师还以为你嗓子被蜜蜂蛰了呢。”

“……”师父这是嫌她啰嗦了。

安静下来的片刻才能仔细看看周围,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过是“月宫”的前厅,前厅没有人影,妖气淡淡,香火气息却是浓烈。原因是正中央的供桌上摆了一尊狐狸像,而像前一方香炉内燃着满当当的贡香。

容九越看那狐狸越瘆得慌,正要再起心声,那一旁的帘子后头果真走出来了一人。

是个姑娘,穿着一身热烈的红衣,打扮的像是丫环。

丫环面无表情地走到缘迦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忽地福一福身子,语气恭恭敬敬却有些木讷道:“是袁公子吧,雅厅已备好,公子还请进。”

说着,一手撩起内帘,一手做出请进的动作。

缘公子,袁公子。不知丫环是真认错,还是就等着缘迦来。

缘迦冲丫环微微一笑,扇子“咔”一声展开,顺从地要进内厅。容九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却被丫环一手拦住。

“侍女不得入内。”丫环毫无感情地说道,活像是石头成了精。

缘迦听到声音回头,见容九被拦住了,便拿扇子冲丫环扇了扇,随即凑到其耳畔轻声道:“无妨,可以让她进来。”

丫环本就无神的双眸忽地一紧,如被摄心魄,僵硬地点点头,放下手臂放容九进去。

容九经过丫环身旁,见她一动不动像被定住了,便壮着胆子凑近嗅嗅丫环身上的气味,紧跟着就是眉头一皱,疑惑不已——师父,那女子到底是什么?徒儿竟没从她身上闻到妖气。

帘后是一条长长的过道,缘迦悠然地走在前头,满不在乎道:“一团红线织成的线偶罢了。”

——线偶?

缘迦的目光从过道两侧的墙壁划过,墙壁上刻着一连串的壁画,有男有女的样子,色彩鲜艳,内容丰富,看着像是在诉说了一个什么故事。

他唇角向上一勾,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真相,意味深长道:“看来是有人想要顶替月老为他人搭桥牵线,自立为仙。”

容九盯着壁画瞅来瞅去,都没从里面看出什么名头,不知道师父是怎么一眼辨明的。

穿过这条过道,不想里面别有洞天,迎面展开的是一处尤其宽广的内厅,分有楼层,往上每层房间都不少。内厅里空无一人,倒是楼上的几间房亮着灯,被昏暗的环境一衬,显得尤其明亮。

容九抬头往上看去,这地方像座塔,亦不知有多少高,总之层层叠叠的容易看花眼,数不清。

——要不要去把刚才那个姑娘找来给咱们带带路?

这里的房间少说也有上百个,不明位置,又无人带路,还真是难以寻得目标。

缘迦将眼从下往上扫去,忽地一顿,抬手用扇子指着一间暗着的房屋,悠悠然地开口道:“喏,袁公子的雅厅不就在那里吗。”

缘迦所指的大概是在七八层的位置,那房门前挂了一个小木牌,清清楚楚刻着“袁”字。

——要去吗?

“不去难道等着人家请你做客吗?”缘迦话音刚落,一手揪过容九,将其对准了目标往上抛去,随即轻轻纵身一跃,不着声响地飘飘然落在了袁公子的雅厅前。

缘迦的命中率自然是高的,就是力道时而不稳,曾有过好几次,容九被他一抛撞上了墙。若非自己是妖,怕是要当场撞成花泥。

所幸这次安全着陆了,容九心有余悸地站稳身子,习惯性抱怨两声——师父,下次能不能换个交通工具啊,要不然您教徒儿飞也行啊!这种方式有点,有点费徒弟了……

“行啊。”缘迦摸了摸于房门左边上挂着的袁公子的木牌,嘴上答应干脆,“既然不喜欢用抛的,那下次为师便用射的好了。”

——有什么区别吗?

“那当然有了,抛的是用手,射的就用弓嘛!”缘迦看上去有一丝兴奋。

容九听得嘴角一抖。代入感很强,她已经开始疼了。

缘迦目光往右一转,眼中微微亮起,禁不住轻笑一声:“果然,这里还有一个木牌。”

容九闻言凑头过去看。

还真是,房间右边挂着同样一个木牌,只是刻着的字不同。左边是袁,右边为楚。

——这是什么意思啊?

缘迦大大方方把门推开:“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后,修为高强的率先大摇大摆走进去,修为低弱的最后畏畏缩缩蹭进去。

这房门看着小,推开里面空间却是极大,各种花瓶玉器不少,装潢偏向简单,但看着安逸舒服,别具一格的优容。

雅厅被屏风所划分成两部分,容九一进门就嗅到了什么气味,接着循着味道找到了在一个隐晦的角落里摆着的博山炉。

——师父你来看啊,这里有一股奇奇怪怪的香味!

容九像发现了什么新品种似的朝缘迦招招手。

这香味无比清淡,融入空气几乎令人毫无察觉,缘迦为神,都仅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清浅气味,而他那没有一丝一毫武力值的徒弟不仅闻到了,竟然还循着气味找到了源头。

大抵是从进入白石镇开始,容九的嗅觉开始有了质的提升。缘迦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缘迦朝容九走去,两步就顿住了——他认出了香味是何物。博山炉里燃着的是翟兰花梗。

翟兰花长于青丘禁地,将其花梗制作成香,具有蛊惑男女心生爱慕之功效,是以为禁花。

此花虽邪,却对灵力旺盛之人不起作用,缘迦除了闻这香闻多了有点想吐外,便无任何不适。

他看了眼徒弟,很好,瞳眸清亮,白白胖胖,并未受到翟兰花梗香的影响。

“把香藏得那么隐蔽,必定有鬼。九儿,浇灭它。”缘迦站在不远处发号施令,他将灭香的任务交给容九,自己则嗅着另一股味道蹿到了屏风后。

于是乎,等小徒弟干完活找到师父时,缘迦已经快吃完了一桌的美食。

——这里怎么这么多食物?

容九眼巴巴看着缘迦一边饮酒一边吃着糕点小菜,完全是一副出来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的模样。

“这里的菜不怎么样,酒倒是不错,只是比起圆月酒来,要逊色不少。”缘迦咂咂嘴,享受地眯起一双凤眸。

——师父你怎么吃上了?不是说来办事吗?

缘迦懒懒地睁开一只眼,招呼容九也过来坐,一本正经地扯着歪理:“办事还不得填饱肚子啊。呐,为师教你一个道理,生而为人,吃喝玩乐就是最重要的。”

容九不解地挠挠头——可是师父,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啊……

缘迦:“……”这话听起来那么像在骂人呢。

黑辕:“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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